名字的故事

马超

　　午后的阳光洒在懒洋洋的女人身上，墙角旮旯里，女人摸摸晒得热乎乎的大肚皮，打了个哈欠，欠欠身子，眯开了眼。院子里，男人正在拉牛套车。

“给你娃起个名字吧！”

男人给牛身上系着疙瘩绳，顺口回了句：“就叫牛娃吧！”

狗娃他娘生狗娃时，据说家里小黑狗兴奋得上蹿下跳，不住地狂叫，惊动了一个村子。狗娃爹一看乐了，说你比我高兴，就随你吧，这才叫了狗娃。

村里还有一家人，女人生下娃没奶，就养只奶羊，娃一直吃羊奶，见了羊就喊羊妈妈，羊成了羊妈，娃自然就成了羊娃。

牛娃壮如牛犊，狗娃机灵活泼，羊娃乖巧可爱，在村人眼里，女人生娃跟牛下牛犊，羊下羊羔没啥不同，娃就应当像猪猫狗崽一样，皮实好养不生病。

于是村里不仅有了牛娃，狗娃，猪娃，猫娃，羊娃，还有兔娃，鸡娃，虎娃，猴娃。动物名不够用，那就逮住啥叫啥，只要顺口就行。这就有了槐娃，桐娃，省娃，买娃，成娃，灰娃，花娃，白娃，等等各种各样的娃。重名了也不要紧，那就大狗娃，碎狗娃，南猫娃，北猫娃，东坡留娃，西坡留娃，区别着叫呗。要是生了一窝娃，那就大牛娃，二牛娃，三牛娃往后排就是了。

老人说，猪猫狗娃不算啥，名字越丑越好养。这就出现了臭娃，丑娃，蛋娃，鳖娃等，感觉丑得还不到位，又引申出了臭蛋，狗蛋，牛蛋，黑蛋。甚至于还有个叫狗球的，唉！这下到位了，可这，咋让人张得开口嘛！

父母随意起的名字，娃们长大后就自己做主，寻摸着起个大名，等把世事弄大了，将来上大场面用。一番绞尽脑汁后，最终一群猪猫狗娃们摇身一变，叫了昌文，昌武，彦龙，彦虎，延平，延定，永华，智华，震南，震北等等这些足能踏平四海，威震八方的大名。

有了大名，觉得成了人物，再被叫小名，便故意不吭声，被连叫三遍，就有些急头白脸，忽地站起来一拍胸脯，高声报出大名。叫的人先是一楞，接着就乐，随后就骂，你个碎怂娃，开裆裤缝上没几天，碎狗卧粪堆上装开大狗咧！骂完了还是直呼小名。

长辈们叫不出口，平辈们改不过口，小辈们更开不了口。就算你本事大得能尿上天，在村人眼里，你还是那个光屁股满街跑，鼻涕流过河的猪猫狗娃。

可惜这些听起来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大名，终究没派上用场。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只是在东坡村里弄世事，武申塬上耍场面。当抱娃收鸡蛋，靠墙晒暖暖成了常态后，当初起的大名，恐怕连自己都忘了叫啥。

再看戏楼下，要么是牛娃爷爷抱羊娃孙子。要么是猫娃爸爸抱兔娃儿子。猫娃生兔娃，羊娃生槐娃，鸡娃生花娃，硬生生把万物搞成了一家亲。

人与人见面，要么牛娃哥羊娃弟，要么狗娃叔猪娃伯，要么猴娃爷兔娃奶。你也娃，他也娃，一村人，半村娃，戏楼下，人声喧闹，天天娃声一片。

叫着顺口，听得亲切。只要在村里，不管大人小孩，爷爷孙子，摊上一个娃字，永远长不大，一辈子都是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