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 晖 新 印 象 作者 曹晋

知行知止

　　早向时间，见邓朝晖改了微号名字，“老邓”变作“向问天”，我顿时心有不安。

先前我写过他，拿他的微号名字说过事，要么说名叫“老邓”太老土，要么说他心底希望别人叫“邓老”，心思叵测等等，估计由此恼火换掉微号名字的吧。

　　朝晖很快回复，说是另外创建的微号，为工作为生活，新的旧的同时用，与老师无关。我便释然，释然之后便有所触动有所启发，要赶快向朝晖学习，也弄个新微号玩玩。

别问我为何如此谦虚！过去在岳云，三年间，朝晖应该有那么几天是以老师我为荣的，起码我当年在篮球场上是青春勃发球技勃发滴，他是球迷当然是我粉丝，众多的之一。之后，师生各自混迹江湖，我倒是常常以朝晖为傲哦，珠海和衡山的江湖有他许多传说，老夫见证过他创业轨迹，亦亲眼所见过他创业硕果。

　　你说，朝晖已为人先，我岂能不跟？没料想，我画虎不成反类犬。我新微号叫“南善天”，涵义那个深刻丰富，不唠叨解释几句还弄不明白：南岳是积善积德的一方天地，我是南岳人，我骄傲，我幸福。某学生恭维我，说猛地一看，还以为老师叫作“南霸天”!我立马给他锤子敲脑袋表情包。另一个学生阳波，平日里怀藏一肚子H水，笑吟吟问：老师搞个新微号想背着师母干什么？我想都不多想，回复说“钓鱼泡妞”。他立马用一排三个拇指表情赞我！连风都知道，我说出了他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还有他的潜台词——知我者，曹老师也！

　　说朝晖画虎，的确不是恭维，我也绝不会恭维。觉得“向问天”这个名字真好，来源于《笑傲江湖》的人物吧，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性情豪迈。只是不知，朝晖的“向问天”是否有向天发问的期望。观察许久，发现“向问天”是他冷眼看江湖的平台，用黑黑目光洞穿乱云飞雾，用弱小身躯展示家国情怀，有时恨不得拥有向问天般武功，将视之为牛鬼蛇神的斩于马下。

　　透过“向问天”，亦可见他性情操行，清澈而饱含纯净，圆滑而略带世故，机敏而暗藏锋芒。天下大事的话题多敏感，多禁忌，他却是拔剑四顾并不茫然，只要见到谁能持一家之言，切中时弊，见血见骨，便推出来亮相，借别人喉舌说自己心中话，借他人拳脚展自家功夫。当然，出彩处还是他的点评，或引领深入阅读，或故作反派引人争论，或火上浇油引人共鸣……

　　我曾好心警示他：你不怕有人找茬？不怕封你的号？他狡黠一笑，说又不是我写的，“杀猪”的是隔壁老王，要找就找王屠夫，干嘛会封我号？

就说嘛，他圆滑了，已不是过去的一味喊打喊冲的毛伢子了，率真、无畏之外，学会了爱护自己保护自己。我想，处江湖敢猛打猛冲，固然可嘉，若出师未捷身先死，何来精忠报国机会！

　　说到2024年，龙年。广东的“龙”大发神威，端午龙舟雨三天两头哗啦啦不停，朝晖在雨中迎接我们，也许我们出游时间没选好，珠海正在迎接一场大台风。

碰到了台风天，有雨也好啊，岀不了门，就坐着促膝聊天。一如既往，只要和老师同学一起，朝晖的锋芒便收敛，没了线上那副愤世嫉俗咄咄逼人气势，留下绅士般的谦和。他总是微笑着，专注听我们说什么，几次见他唇动欲言，终于又沉默了。我转向他，询问他的房地产生意。他的脸色黯然下来，望着窗外风雨，长长叹一口气，唏嘘不止：“这次度过疫情一劫，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资金、市场、信心都不乐观，不只是我一家，珠海这边同病相怜的不少。”对面坐着同样搞企业的何同学，频频点头呼应：“东莞我那边也差不多的！”

　　这些年，还真没见过他如此伤神失色。也许，毕业后我们接触不多，见面时他亮出的总是出彩那一面，为的是让我这个老师安心放心。现在，大家眼中形象高大的他竟语音悲切，我由眼耳触及传递到心间，真切体会到奋斗者背后的把把酸楚，滴滴血泪，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不管你想保位还是想上层楼。

　　我想，在这汹涌澎湃时代，每一个巨浪打来，江湖里的人不是打入水底，就是踏浪乘势而上。是命，也是命运！是力，更是能力！他，这次面临的挑战风急浪猛，挑战与机遇并存，不知挺得住否？

　　聊到他那上百亩的农庄——十里莲江，脸色缓了许多，眼里闪出的几抹亮光，不知是记起农庄过往的丰收，还是满满信心憧憬农庄的未来。

十里莲江，我去过两次，携家人，与朋友。先是听到阳波推给我这个庄名，一团诗意袭来，如触电般麻酥，中招了。又听说，朝晖改行转战开发农业农村属无心插柳。当年珠海政府号召企业家“吃螃蟹”，带头搞农业观光园项目，试验，示范，引领。他的响应最为迅速快捷，那么多好心朋友劝他别冒失，他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我知道，这般执拗才是他性格，读书时打篮球，为抢到球而拼命拦截，抢到了便把球使劲往地上砸，发泄胜利的快意，都是些看似疯狂的举动。所以，我是十分愿意去看看他入江湖后的抉择，看看他做的社会作业。

　　第一次去十里莲江，2017年的夏天。没想到南粤之地有如此规模荷田，风过之处，荷叶与莲花轻轻俯仰起伏，荡起微微涟漪深情向远方拥去。绿树掩映的庄园前，有条小溪，不知是大自然之水还是人工牵引而至，总之，一溪的水汩汩而来，便有水声、风声，招来虫唱鸟鸣，滑过凉意几丝。七八个院落依地势而建，每个院落各自拥有几间房屋，清寂，素净，清凉，把时光铺就得软软地。入夜，隐约见二三人沿荷田周边的骑行道夜跑，惊乱了月色，搅动了荷香，一同奔跑着。

　　这样的田园农家真好，观光，休闲，研学，聚会！十里莲江十里画，在充实、提升的路上阔步迈进，生命蓬勃，成长旺盛，成了引领珠海农业旅游一面旗帜。

2024年的端午快到了，就这么在珠海聊了一些人，回忆不少事。窗外仍是风狂雨疾，师生对视之间，却见这么几个学生竟然头飞霜。此情此景，入了蒋捷写听雨的苍凉意境：“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朝晖站起，说老师别急，天总会晴的，明天吧，明天好好逛珠海，珠海值得一看！走，喝酒去！我思忖，这话是安慰我们还是慰藉他自己？

何同学把我拉到一边，耳语说：朝晖岳母娘今天下午在医院动手术，公司那边还来了保利地产的项目老总，您看晚饭时要不要叫他先撤，别叫他为难。

酒过三巡，我几次暗示朝晖，快撤吧。他向我低语，说老师放心，我有数。他照旧不急不躁，不偏不倚，舒缓周圆，热情周到，看不出丝毫违和，说是宾至如归很是贴切。《世说新语》中写到吴国丞相顾雍，与众幕僚下棋时闻儿子噩耗，神气不变，而以手掐掌，血流沾褥，为的是不在众人前失态。故而，后人称顾雍有雅量——胸怀宽阔，气度宏达。此时，我不能说，朝晖为陪老师陪同学而置岳母、置客户不顾是雅量，只是说他临场情感的自我调控进退自如，每临大事有静气。或许，会有人呵呵几声，说我哼哼的很假情假意。若此，我当是脸红以对。

　　许多时候，做人做事，留与不留之间，朝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就是道义，而非一个好字或一个坏字。

有一年，朋友有难需援手，他必须放下所有才能轻装上阵，他毫不犹豫隐退江湖，一路拨开云雾，终于寻找到了光明顶。生意场的杀伐硝烟弥漫，只是局外人迷离看不清而已，比如有人请他喝茶，茶有茶道，但并非只吃素，喝茶也有鸿门宴。既然是鸿门宴，必然有交锋，战了几个回合呢？还是几十个回合呢？总之，他压住阵脚，稳住阵势，接住了泼天的污水。

　　来袭珠海的台风疲倦了，下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天际边，阳光努力挤出几柱光芒，大地灿烂许多，街道马路热闹了许多。

叮咚一声，一条微信来了。又是“向问天”！之前我琢磨这个名字，总是看重朝晖崇尚侠义助人，忽略了他珍重情义的深厚内涵。他行走江湖，凭一腔侠义闯荡，扛一肩情义立身，为善不媚俗，仗义不薄情，真诚不自大，清高不孤傲，端的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惭愧啊，我这个“南善天”说是要学“向问天”，结果徒有形式而已。在生活的舞台，看不清学生扣紧时代剧情，如何舞精彩身姿，如何走精妙脚步，只会胡乱一通叫好。

我想，那些夫子们啊，别学着叫什么南善天、南霸天，别做那些“钓鱼泡妞”春梦。到外面的世界多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比如芙蓉国里尽朝晖，那个十里莲江也尽朝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