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岚口

上官周美术馆 曹燮

<p class="ql-block">忆岚口</p><p class="ql-block">(散文)曹燮</p><p class="ql-block">接连下了几天雨,独坐书房突然想起了岚口,想起在岚口时与老余相处的那段时光。</p><p class="ql-block">自从那次离开岚口,我就再也没有回去。突然追忆起那段往事,大概是因为最近整理书房,无意间看到那本写老余的书,书的封面印着他那张熟悉的面孔。屈指数来,时间飞逝了二十多年。那时年富力强的老余,而今已逾古稀之年,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这些年他过得可好?</p><p class="ql-block">老余当年是闽东福安一位企业家,早年经营建材发家,后来经营轮船跑海运,挣了些钱后,投身于慈善事业,是一位具有大爱的慈善家,曾前后收养过600位孤儿、数十位孤寡老人。当年采访可谓一波三折,为避免引起麻烦,老余将采访地点安排在福安飞鸾镇的岚口村,那是个偏远的小山村。</p><p class="ql-block">老余介绍称,岚口村仅1300余人,村里有座300多年历史的老教堂,是当年白主教的避难之所,也是后人朝圣之地。教堂的吴神父为他的好友,在教堂对面的山坡上,他还在那盖了一幢木屋。一辆小车把我们送到了那座教堂门前,我们被安顿在教堂旁一幢楼的第三层住下。</p><p class="ql-block">岚口村不大,但景色宜人。进入村口便有一挂瀑布从悬崖上飞泻而下。水口上方筑有一道拦水坝,形成一方平静的水潭,潭水幽深,溪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成群结队地穿梭。村庄就落在两面耸入云天的高山峡谷中。沿水潭往上约百米远,可见一座青砖砌就的老教堂耸立在小溪旁。教堂拱形门顶上方,立着显目的十字架。我们到达时正值傍晚,教堂里传来悠扬的歌声。</p><p class="ql-block">那幢三层楼依陡峭的山坡而筑,从教堂旁的水泥台阶往上走四五十个台阶,便可直达三楼入口。教堂的神职人员均住在这幢楼,我们被安排在三楼靠里面的第二间客房。客房外大厅中堂是一幅《最后的晚餐》的油画,房间外墙是基督半身画像。大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那是我后来采访和办公的地方。走出大厅侧门便是餐厅,我们的一日三餐便与吴神父同吃,他妹妹负责我们的伙食。</p><p class="ql-block">老余有早起的习惯,而我则要睡得稍迟些。老余早起到教堂背后的树林里打一阵太极拳,等他回来时我也起床了。山中空气好,我们便一同从那林间小路绕到一公里外的主教洞看风景。</p><p class="ql-block">那里的山上都是石头,半山坡直到山顶均为不规则的巨石,山顶堆垒的也是形状不一的巨石,远看千奇百怪的。由于缺乏土壤,山上的树木都长不高,但奇怪的是那些巨石底下的山涧里,却有暗河涌动、泉流奔突。</p><p class="ql-block"> 主教洞是当地最美的风景,类似于高山溶洞,是游客必去的绝佳去处。这里的村民皆为天主教信徒,尤其那座古老的教堂和主教洞,当年就吸引不少闽、粤、赣和港、澳、台的信众前往观光朝圣。因此,余祖亮每次前往,不仅是一位旅游观光客,更是虔诚的朝圣者。他称,每次前往都能获得灵粮。有时,他是独自前往,有时,是应教堂吴神父之邀约。</p><p class="ql-block">教堂的吴神父很平和,与人交谈总是面带笑容充满喜乐的。他向我介绍,昔日在此传教的白主教原名白桑实,洗名伯多禄,是西班牙人,1680年生于达拉我那省多笃撒亚斯谷村。母亲何加大胁纳在分娩白主教时,不幸与其胞妹母女双亡,其后由父亲安德肋抚养成人,并接受了舅父弥额尔神父的指导。由于其德行超群,17岁时就进了尼理纳的道明会,18岁那年在院长的推许下,他抛开世俗,步圣会祖的芳踪,毅然来华传扬福音。1704年,他才24岁晋升为铎品。</p><p class="ql-block"> 1712年一个秋天的傍晚,白主教与他的同伴离开故土乘船从大西洋进入印度洋、太平洋群岛,在菲律宾登岸。在菲律宾逗留期间,他深入学习中国语言风俗及习惯,于1715年6月抵达中国,在福建厦门登陆。</p><p class="ql-block"> 其时我国正处于非常时期,官府四处拘捕外国传教士。白主教来到闽东福宁教区,当时福安已是个繁华城市,由于水陆交通发达,又是福建天主教中心,教友多,故而白主教便在福安定居下来,开展牧灵工作。</p><p class="ql-block"> 雍正八年(1730年)白主教任福建代牧,同时兼任闽、浙、赣三省主教。乾隆十一年(1746年)白主教在福安穆阳被清廷拘捕入狱。白主教和其他四位神父被拘捕后,被送往福州后,被斩首于福州郊区西门外(现达道路口),时为1747年5月26日。</p><p class="ql-block"> 来到岚口的当天傍晚,余祖亮手抓一本《生活之声》的诗歌本,在岚口村背后一条山溪的源头处,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和着泉水声和鸟鸣尽情地歌唱,他的歌声融进美丽山乡的天籁中。</p><p class="ql-block"> 当那座古老教堂的钟声响起时,余祖亮早早便坐在教堂的前排等待分享圣体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座始建于乾隆年间的古老教堂,从门顶题着古意盎然的“圣旨”二字可见,该教堂是经清代帝王恩准建造的。那是带有徽式风格飞檐翘角的砖木结构。它恢宏的气势和高耸的十字架在村子里显得鹤立鸡群。教堂可容纳千人。六根数米高合抱大的圆形石柱和两根大木柱支撑着教堂的横梁。圣坛下四排木靠背椅整齐地排开,圣坛中央是耶稣受难雕塑,两边是清康熙皇帝亲撰的对联:“无始无终先作形声真主宰,宣仁宣义聿昭拯救大权衡”,匾额题为“万有真原”。圣坛左边立着一尊白色塑像,那是曾在主教洞避难过的白多禄主教。</p><p class="ql-block"> 当时白主教到岚口传道,正碰上非常时期,主教不敢公开布道,只能在隐秘的山林里进行。</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晚上,白主教在岚口村车里湾山脚下一个岩洞中布道,忽然他听到几声骇人的虎啸,遂对身边的修士说:“道明,此地不可久留。”于是第二天清晨,他们便动身往岚口村走,这时恰巧看见一只白鸽噗的一声在他们面前起飞,于是主教对修士说:“我们跟这只鸽子走”。那只鸽子也像有灵性似的,在他们面前时飞时停地引路,一直将他们带到村西边的一个岩洞,鸽子飞进山洞,突然消失不见了,于是主教便在那峡谷间的山洞里住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一天,主教在洞外晾晒衣物时,被村中一位老者发现,这位老者也是信仰天主的,他获知住在山洞里的洋人是逃难的主教时,就竭尽全力地保护他,并提供他日用的食粮,直到主教离开山洞,岚口的主教洞因此得名……</p><p class="ql-block">解放后,教堂被没收充公作电影院兼大队会场,而教友没有场所过宗教生活,于是村民纷纷跑到主教洞祈祷、诵经。</p><p class="ql-block">1983年,到岚口的信徒越来越多,主教洞也由朝圣地变成潜在的旅游资源。</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岚口待了近一个月,终于在那里如期完成采访任务,十余万字的初稿成型了。我们每天吃过早饭,便开始面对面地采访。下午,我将上午的采访稿整理并抄正,交给老余过目,等他下山时带回福安赛岐请人打印,再把打印稿带回山上修改。每天傍晚,我和老余、吴神父一起散步,有时往主教洞走,有时沿教堂前那条溪流往上走,有时也往老余木屋方向那条山路往里走。我们聊些生活中的话题,有时也谈如何把信仰运用到生活中。那时,我刚读了几本《辩护真理》和《特蕾莎修女》,对书中的疑问便向他们请求。散步回来,他们便要到教堂里做弥撒了,我则回房间看书或构思第二天的采访提纲。</p><p class="ql-block">山村实在安静。晚上都是鸟鸣和虫鸣,村民都早睡早起。周末傍晚,老余又要下山了。我将抄好的手稿给他带下山,并陪他走出村口,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暮霭中,我才折返回。老余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和孤儿院的事情要回去处理。过两天,他再将打印好的稿件输出一份带上山来。时光如流水,二十余年匆匆而过,而那时在岚口与老余的一个月相处,却至今仍在我脑海挥之不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