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

山砺

母校——

——为夏坝中学64级毕业48年同学聚会而作——

有那么一所坐落在夏坝深处的学校，

她的知名度并不高，

从她诞生的那一天起，

就把我们的心紧紧栓牢，

因为她是黄桷地区的最高学府，

那里面很可能神秘地隐藏着无穷的奥妙，

仿佛进入其间就能找到打开知识宝库的钥匙，

不必喊“芝麻开门”便知道宇宙的大小。

与占据夏坝最佳位置的复旦大学旧址相比，

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骄傲。

一字排开的几座平房龟缩在坝底的小山下，

似乎想远离尘世的喧嚣，

然而四周又没有围墙和校门，

完全挡不住牛羊的闲庭信步和青蛙的无端争吵。

好在前面有一个不大的操场，

尽管用炭灰铺就的地面没有跑道，

但篮球架沙坑单杠双杠一应俱全，

也令无数慕名而去的小学生倾倒。

加之浓密的香樟树和竹林围绕着校舍，

使她不但媚妩而又平添几分风骚。

这就是当年的夏坝中学，

是启蒙和培育生长在山野江岸少年的母校。

虽然我们离开她已近半个世纪，

却无时不刻不对她魂牵梦绕。

她拥有一群富有激情的园丁，

呕心沥血地培育着每一棵幼苗，

无论是年长的或年轻的耕耘者，

在教书育人方面都各显绝招：

年长的喜欢借用生活中的常识，

把几何学的原理描述得维妙维俏：

狗走斜边而不绕拐角去叼田中的骨头，

让勾股定理在我们小脑袋中深深扎牢。

从来不参加运动的数学老夫子拙笨的肢体言语表演，

使函数的值域就像一只扇动翅膀的飞鸟，

听得津津有味的同学们，

常常忍无可忍突然爆发出哄堂大笑。

自然课老师如行云流水般滔滔不绝的讲述，

使目瞪口呆的我们明白了世界的博大与奇妙。

音乐老师引导我们从一首首动听的歌中学会识谱，

也许培植了大家身上最原始的艺术细胞。

语文课新老学究对文言文的精辟分析，

至少让我们明白了之乎也者不能乱插乱叫。

课堂上率性而发的老师轮番边朗读边诠释大家的作文，

似在进行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哲学性熏陶。

说惯了山村野语的伙伴竟然与外语相交，

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可遏制的高傲。

当说着连鬼都听不懂的用方言注音的俄语时，

差点让老师喷饭吐茶把肚子笑爆。

不过热心得过分的年轻女教师有的是高招，

先教你几首俄罗斯民歌然后再纠正你的发音，

居然获得了一箭双雕的成效。

害得至今我们一唱优美动听的“喀秋莎”，

调门儿就老往“俄国鸡”那边跑。

引人入胜的历史课穿插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常常使大家听得耳热心跳：

春秋列国的硝烟未散，

楚汉相争的战火又烧。

前有鞠躬尽瘁的诸葛亮死而后已，

后有精忠报国的岳飞驱除胡虏面朝天笑。

只见活力四射的女教师叙述得眉飞色舞，

以至于放学时间已过也没有人肯收拾书包。

哦！

还有很多身怀绝技的老师，

至今仍让同学们津津乐道：

廖M老师不但化学教得出神入化，

且由其创作的“一千零一夜”连环画更显工笔高超。

谢老师善于入木三分的观察生活，

写出的小说因令人惊叹而经常见报。

敲钟摇铃的女校工竟然写得一手好字，

由其一书而就的通告即使王羲之再世也会刮目相瞧。

彭老师的油画颇见功力且大气磅礴，

纵然成为名人后还一往情深孜孜不倦地铺帛挥毫。

这些令人敬佩的师长总在用行动不断给我们以新的启示：

人生的追求不但要锲而不舍而且要保持浓烈的兴趣爱好。

我们身边不乏一群充满野性而又质朴的纯真伙伴，

一同学习一同撒野一同长高。

怎能忘冬天的课间大家在一块挤油渣儿，

以相互的体温和挤压出的卡路里驱赶刺骨的寒潮。

终难忘荒年间下晚自习路过萝卜田时有人顺势一倒，

撞断的胖萝卜立刻就成了同行者口中的美味佳肴。

忘不了在登瀛桥边打伏击用沙弹夜袭同类，

被愤怒的误伤路人追赶得只有跳江而逃。

何曾忘打架时身强力壮的伙计挽袖就上，

体弱而又喜欢肇事的一面助威一面抱紧一大堆书包。

不能忘大家一同为学校挑煤，

半路上放下担子光着屁股跃入浪潮中就变成水鹞，

忽听得“老师来了”一声大喊，

所有的伙伴拼命扑向外江而不顾光腚露梢！

未曾忘一同上山捡柴，

一同互相掩护着下河洗澡，

一同为修建学校围墙到江边去挑抬体大身沉的鹅卵石，

一同漫山遍野为家里嗷嗷待乳的小白兔采割嫩草。

最难忘的是一次割草时一条大蛇运气不妙，

碰上饥肠辘辘的我们顷刻间魂飞命消。

回来后大家集中在幺娃子家门外，

馋涎欲滴的看着那一大堆蛇肉，

正在讨论是用锅煮或是火烧，

不提防半瞎的幺娃母刚迈出门就一脚踏上，

竟然像弹簧一样一蹦老高！

顾不得缠过的小脚疼痛拔腿就往街中心奔跑，

惊魂未定的她回头看见这一群人正在捂嘴怪笑，

一下子明白这些家伙才是真正的淘气祸包，

返回来指着鼻子骂得我们一个个灵魂出窍！

可曾忘大雨后几个同学结伴到车盘溪去钓鱼，

路过一个小水凼时发现水面漂浮着可疑的气泡，

有人自告奋勇弯下腰伸手到浑水中乱搅，

然后满脸遗憾地告诉大家什么也没有摸到。

看着他胆怯的摸样就知道其涉水不深，

可能是害怕被隐藏在水中的蛇下口狠咬。

到达目的地后刚把盛鱼的小桶打满溪水，

就只见迫不及待的鱼竿在空中乱飘，

饥不择食的红尾鲤鱼被拉上一条又来一条，

令大家高兴得手舞足蹈！

用不着去统计今天的收获多大，

也来不及去管肥肥的鱼身上究竟长了多厚的膘。

因为兴奋和激动不断随着浮头的下沉而飙升,

然后就看见同样激动或者痛苦的鱼儿在眼前活蹦乱跳。

正当伙伴们一边拉鱼一边享受着胜利的喜悦时，

忽然听见一声惊叫：

——鱼跑了！

几双惊悸的眼睛几乎同时向鱼桶聚焦：

果然见鱼儿们前仆后继地从桶边翻滚着入水，

然后尾巴一摆就逃之夭夭！

靠近鱼桶最近的伙计奋不顾身地扑上去阻挡，

竟然连一片鱼鳞也没碰到！

有人气急败坏地伸手到桶里去抓捞，

不幸得很——

只剩下几条可怜的小鱼在翻着眼泡。

更加令人痛心的是：

返回水中的鱼可能到处作切莫上当受骗的报告，

因此一动不动的浮头再也用不着拿眼睛去扫描！

打道回府是唯一的明智选择——

岂知更大的打击竟尾追着不依不饶：

早上路过的小水凼边有人正在从里面不断捞鱼，

撑得他身旁的鱼篓已变成粗腰

几双满含羡慕妒忌和责怪悔恨的眼睛互相对视，

这能怪谁——

只能怪自己把握机会的水平不高！

怎能忘大家相邀六一儿童节游览北泉，

沿着嘉陵江岸边的羊肠小道逆流而绕。

在兴奋的鼓动下不断地帮船夫们拉纤抢滩，

一路上还时不时地用趁手的鹅卵石比赛击打水漂。

虽然早上的清稀饭经不住折腾，

但前面已经熟透的桑葚正在频频地招摇。

刚进入桑林就毫不客气地手嘴并用，

不一会儿只见每个人嘴唇乌黑腮圆肚翘。

正在寻思是否脱下衣服来边吃边包，

被一声“站到”的狂叫吓得撒腿就跑！

未曾忘春秋两季我们一块下乡去支农劳动，

兴致勃勃地在田间地头摘胡豆割麦子掰包谷挖红苕，

不时往嘴里丢点儿东西有什么紧要，

收工时避开女生还能名正言顺地滚入清澈的小溪中洗澡。

晚上在油灯下听贫下中农忆苦思甜，

即使有粗俗的语言穿插其中也不敢偷笑。

一旦回到散发着稻草香的地铺上则笑得打滚，

因为有人把刚才的趣语夸张得风生水摇。

怎能忘牛角庙上的即兴野餐，

爬山打水拾柴烧火忙乎半天出与入根本不能抵消，

被饥饿驱赶的目光带点贪婪地四处搜寻，

恨不能找两个鹅卵石就着清水吞下把肚子撑饱！

忘不了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

已经有人在心中偷偷地塑造自己的追求目标。

奇怪的是越思恋便越远远地躲着，

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爱心相交。

以至于若干年后姗姗来迟的表白，

引来多少人为当年的封建意识束缚而捶胸顿脚！

哦！

夏坝中学---我们心中最神圣的母校！

你是那样的静谧、那样的娇小，

我们爱你的一切，

爱得偏颇以至于爱得有些发烧

包括放满玻璃器皿的实验台灶，

以及低矮教室外小路边的荒草，

我们深爱着那儿所有的老师，

也深爱着邻近你的山野沟壕，

更深爱着一起长大同窗共读的莘莘伙伴，

甚至还深爱着你背后小山顶上气象站的测量仪表。

我们为你而骄傲，

因为你始终保持着古朴的校风，

推崇着劳动者的朴实和辛勤者的自豪。

老师们的教学激情历时半个世纪长盛不衰，

再调皮再野性的孩子也敢调教而且有信心教好。

每当我们深情地想念着你的时候，

心中就会泛起一种挥之不去的热潮。

有时甚至会情不自禁的大声叫喊：

展翅奋飞吧——

我亲爱的母校！

2012-5-16

校友留影

抗战时期夏坝复旦大学老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