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流莺三四语,啼破半窗春”。清晨在窗外的鸟鸣声中醒来,脑中空然无物,是一天里心神最为安宁的时刻。靠在床头,点燃一根烟,待鸟儿们唱得差不多了,起身在花园的围墙上撒上一把大米,投喂的时间久了,鸟也将我视做了鸟友,既不惧人,更从不在院中拉屎,算是回报。</p><p class="ql-block"> “一了千明,一迷万惑”。“安宁”是治愈人生喧嚣与烦忧的一剂靶向药,而欲图安宁,心必向善,事必看淡。一年四季,院里栽种的蓝莓、火棘、金蛋子等等 ,早已被鸟们觊觎, 且时机拿捏得奇准,一俟果实熟透,往往结对不请自来。几天不到,果肉啄尽,果核留土,来年又生出根根果苗。看着候了百日,恰逢观赏期的果实尚未养眼即被鸟抢光,悻悻然用手机拍下残照,无端想起“外物偶然到来,只是寄存于此”之类的屁精良言,只好无奈将胸口一抹:“欲为苍鹰,不与鸟争”,人不可思议的一下安宁起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漫步人生路,万丈红尘中,似无形牵引,自带几分希冀与向往,但忌陷于无度。心念多了,诸愿超标,失落之际,心神难以平复与超度,于是心衡失调,品十事未有一顺,愁怨遮盖了安宁。</p><p class="ql-block"> 梁实秋在《雅舍》中有过这样一段关于生活的形象描述:若要一日不得安,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盖房。若要一辈子不得安,娶姨太太。当然梁老写此文的时候,社会背景条件便是如此。比如请客,自然要在家里忙活一天。盖房,估计也少不了一年。至于娶几位姨太太,如果地位、银子和身体允许,但倘若在正房和姨太太们之间厚此薄彼,或工作安排失序,弄得鸡飞狗跳,确实一辈子也就不得安宁。</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我们,也许体会不到七八十年前那个年代的如此场景。那时“书信很远,车马很少”,攀比无益,只求温饱。而今苦难不在,但安宁之人未必众于旧时。</p> <p class="ql-block"> 何处寻安宁?安宁是何物?着实要考到一众苍生。佛说,人活百年只有十年清闲安乐时光,理由是夜卧除五十岁,为婴儿时除十岁 ,病时除十岁,营忧家事及余事除二十岁,人寿百岁,才得十岁乐耳。这个观点看似比较绝对与夸张,其实更多的是在罗列人生中,诠释安宁的不易和无比珍贵。佛有佛道,在佛的世界里,安宁既是禅悟,也是禅悦。</p><p class="ql-block"> 2016年,钱钟书先生的夫人杨绛以105岁的高寿辞世,生前留有一句醒世之言:世态人情,比清风明月更绕有趣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仔细品味后,若有所思,心绪释然。</p><p class="ql-block"> 权当孤陋寡闻,当代中国,以女性之身而被尊称为“先生”只知有两人,一是宋庆龄,二便是杨绛,其社会地位和影响由此可见一斑。杨绛之语,莫非是看透之后的大悟,也或是世事淡然之后的安宁,否则不会在安宁祥和中安享百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盘点此生,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白头,独自享受安宁大致有两个“时辰”。一为而立之年,二是“在这吃糖都不甜的年纪”。年轻时居于老城之郊,虽然房地产开发已经蠢蠢欲动,但还未蜂蛹于此,所以四周空旷,颇具田野之气。傍晚时分,常常像老青猴似的站在阳台,看着夕阳踩着节奏,一点点的消失在峨眉山之阴。清风明月的时候,月光如水,数着“七八个星天外”,伴着楼外的如鼓蛙鸣,安心提笔记事。肚皮饿了当头,偶尔心生俗念,把“听取蛙声一片”臆想成了“干煸田鸡”。</p><p class="ql-block"> 安宁是福。福是世事无常下的宠辱不惊,也是风雨如晦下的风轻云淡,尤其到了谦谦而居、无为即有为的年龄。某君聚会,无它物,言必称昨日某人升迁,今日某人外调,后日某人估摸背时,好似官来官往全在其锦囊之中,罢了再把昔日的江湖恩怨刷新一番,听得人心里发毛,只好将其贴上文雅标签,即“人在江湖,心存魏阙”。放不下庙堂之事,咽不完黄粱米饭,何来梦稳心安!</p><p class="ql-block"> 山有山趣,水有水味,把此般趣味种进心田,收获的是安宁之乐果。前年金秋,去夹江千佛岩青衣江边喝茶,看芦花凋零,随波而逐,感念天地有数、万物皆缘,着小诗四句:“夕阳暖暖向渚头,山河万里共一秋。芦花已老无心力,不问前程随波流”。茶淡意浓,坐而忘归,黄昏的美景化成了问安的心灵素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春花秋月,不与同时。这恐怕是上苍给人间设计的一种自然模板。就像今夜,诸事无扰,静心说“安宁”,写得头晕脑胀就真的感觉不安宁了。唐代山水田园派诗人孟浩然,托李白那首《送孟浩然之广陵》中“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而名留千古,但就因“好诗”而抽尽心丝,人到中年便“眉毫尽落,苦吟者也”。写东西耗神,居然苦逼得也能把眉毛写光,实属趣事叹事。</p><p class="ql-block"> 安宁不是池中物,安宁亦非桃花源,安宁游于天地,持于内心,在于取舍。苏东坡才情横溢,一生仕途坎坷却达人知命、通透快乐。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道尽了人间“桃之夭夭”的生命感知,就连“十年生死两茫茫”这样的催泪词,真正读明白了,才懂得词外隐藏的思念与解脱,所以费勇的《作个闲人》一书戏言: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p><p class="ql-block"> 笔中的安宁,虑中却透着无虑,又远逊于胸中之宁。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看重的是以心传心,但有别于人生百味:“譬如琴瑟、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坐在陋室,忸怩半天,写“安宁”已经写到这个份上,即便“音”不妙,“指”也不妙,总觉不发到真是无以安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