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那些事（10）

晨蓝新光

七、手术最后还是没做 到了星期天，应某某和陆某前后来通知你，下礼拜二做手术，并特别强调如没别的事话。后来，陆某又要求你单位的领导在下周手术前来医院一次。同样没说为什么，你也没问为什么。 终于要做手术了。同房的病友都很高兴，这种高兴里面既包含着对你住院一个多月而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的欣慰，也包含着你终于也要挨一刀，同他们一样卧床不能起来的幸灾乐祸。 你开始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第一次去病区那个简陋的浴间洗了一个澡。星期天你还出去了一趟，到新华书店买回一本《手术前后100问》。你从心理上已经做好了躺二个月的思想准备。这时候的气温高达30多度，已是盛夏了。 7月12日，你住院第四十二天。那一天，陆某又一次通知你：明天上午做手术。随后就来了一个姓陈的护士，通知你要消毒。你忙去盥洗室洗了一个头。9点30分做了普鲁卡因皮试；10点10分对腰背部手术部位做了初步消毒，消毒后给包上了经过消毒的三角巾。护士还拿来了手术时要穿的衣裤。消毒时，应某某从门口走过，看到护士正准备给你消毒，走进来问护士：“手术定下来了？”你听了感到很奇怪，明天做手术他不知道吗？不是他先来对自己说的吗？难道又有了什么变化？护士说：“手术单已经开出了。”并问应到底做不做，应也不回答，护土就给你做了消毒。 那天早上，你妻去单位找董女士和孙女士，再次请她们代表单位领导来医院。董女士不在，孙女士说没空。后来她答应如有时间下午去医院。但刚一过九点，你正在洗头时，孙女士来了，董女士也来了。陆某对她们说：手术可动可不动，但病人要求手术的愿望很迫切，所以准备手术。手术的目的是探查，因而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到百分之八十五。如果手术疗效不明显，希望不要找院方麻烦。她们回到病房把陆某的话传达给你，并说，她们对你手术与否不能明确表态，也没法表态决定好和不好，一切由你自己决定。以后如出了问题，后果也由你自己负责，单位对此不负责任，也无法负责任。听了她们的话，你一下子感到所有的压力都将落在自己的身上，由自己独自承担。如果出了问题，医生不负责任，医院不负责任，单位不负责任，那时候怎么办？你尽管嘴上仍坚持手术，但内心中你又选择开了。种种不利的因素又聚集到了你的脑际。天这么热，自己的皮肤又极易感染，万一刀口发炎怎么办？……但不手术，就得长期这样痛苦下去，既做不了工作，也不能做日常的事……甚至自己的起居都需要别人照顾。 怎么办？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放弃手术。你曾经说过，如果你的眼睛瞎了或者手残了，那么你就去自杀。你说你的眼你的手是你身体中最重要的器官和组织。你的梦想要依仗它们才能实现。如果你躺下了，一切都要别人来服待，那样生活着是会让你无法忍受的。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生活的。你心里很清楚，一旦手术失败，一旦你所惧怕的半死不活的样子成为事实，你会被单位所抛弃，你也会抛弃这个社会。但是，你又不相信，自己真的就那么倒霉！有胡医生在一旁督战，大失误应该是不会出现的。但是，陆某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出于什么目的？出于何种考虑？这种恐吓性的话中带有明显的推卸责任的意思。他真是煞费苦心啊！他把你的退路给断了，把你的靠山给砍了……你越想越紧张，越想越不安。你第一次感受到了白色的恐怖，感到自己的紧张，不安尤如死囚被绑向刑场的时候…… 上午照了一次面后，陆某就未再露面。明天就要手术了，还有一些手续没办呢！比如签字。接规定，凡是手术室做的手术，医生需开手术单，病人或病人家属需在手术单上签字，以示同意手术。你妻想去催问一下，你说不用。这不是说你临时改变了决定，而是你不满于什么事都要病人去催去问才有一个答复一个行动的被动作风！对此，你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有哪一个病人手术前需家属去催问签字的？不都是医生拿到病房来让病人或病人家属签的吗？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了？ 下午三时，陆某出现在病房中，他是来给12床拆线的。他问你同意不同意手术。你感到很好笑，说：“这个时候还问同意不同意手术？消毒也消好了，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陆某说，他在等你们去签字，怎么不去签？你说：“你并没通知我们，我们哪知道什么时候签！”他说，现在手术单也未开出，暗示明天做不了手术了。你说：“我不明白我做手术，签字还得自己找上门去签？而别人都是在病房内，医生拿了来才签的。”他没再说什么，拆了线就走了。你没有跟着陆某去办公室签字。你怕这里面有陷阱。开始时，你以为陆某拖拖拉拉只是不负责任，这时候你才明白，他实在是很有心计的，他是想造成一种现象，证明手术确实是应病人要求才做的，而不是他（医生）要做的。所以，手术签字必须得是病人主动去签才好。 种种迹象表明明天不大可能做手术了。护士没有来通知你明天上午不能吃早饭，晚饭后不能吃东西，也未见有人来换床上挂着的牌子。如果手术，护士是不会忘了交代这一切的。你也做好了两手准备，要妻子去买了方便面，以便明天不做手术时充作早饭。 经过日夜施工，刚华住院楼已筑至顶层。一个多月来无休无止，吵得人睡不好觉的噪声此时也停息了。一弯月亮悬在半空中，素白的淡光将那住院楼衬得更黑，像是一个黑纸盒，在迷蒙中一沉一浮，一浮一沉…… 病友开玩笑说，明天你就没那么自由了。你心里知道，明天你仍是自由的。但你没说。 你躺在床上，听着“海上新空气”……听不清是什么歌，词句模糊，但却在七月炎热的空间中，凉丝丝地弥漫开了。你眼中的黑暗顿时褪去了，显出了广阔的海蓝色，很亮很亮…… 第二天，7月13日，一个不吉利的日子。八点，你妻在走道里遇到陆某，陆某这才告诉道：“今天手术不做了。”八点三十分，胡某某和史姓小医生来查病房。胡问你：“咋话啦？”你知道他有话要说，就假装没听明白他的话，反问道：“什么咋话啦？”这时在旁的张春燕护士问胡某某：“这个人手术做不做？”她的手上拿着等级护理的标签。胡某某说：“病人未签字，今天不做了。”张护士说：“单子都开出了。”你估计她所说的单子可能是指药品单，因为手术后需吊葡萄糖盐水以及手术前要打针。后从药费中也可以看出，你的估计是对的。 你听出胡某某的话中含有责怪你的意思，就说：“我们都做好了手术准备，连陪客都来了，我们是准备手术的。至于没签字，那责任不在于我们，而在于陆医生。”他说：“我就知道你们有隔阂，有些事没说清楚。”你妻问他下午做行不行，他说：“下午做来不及了。星期四做吧。”你表示同意。他说：“现在签字。”就把一本病人档案卡拿出来。你找笔，准备让妻子签字。正准备签字时，你看到那不是手术单，而是一份谈话记录，上面用黑字印着：“宁波市第一医院手术术前谈话记录”这么一行字。胡某某见你们不签字而看起谈话记录来，就说：“你们哪一个签？”把档案卡拿了回去。这样，你就公开表示拒绝签字。你说：“你们应该公开所有同此次手术有关的材料，否则我不签字。你们如公开，我不仅可以签字，我妻等人都可以签，我们四个人都可以在上面签字。我们不能糊里糊涂就签了字。”你说，陆某昨天的讲法是不符合事实的。并重申你的态度：“我是选择手术，而决非强烈要求手术。”胡某某表示他不清楚陆某同我们之间的矛盾，但同意待一切都谈清楚了后再签字。这样说了后，他就到别的病房去了。 不一会儿，陆某来了病房。你对他说：“要求手术同选择手术是一个原则问题，必须搞清楚。”并指出，他昨天的讲话是不符合事实的。他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原则问题，但他说，医生是不会要求病人手术的。你说，“在这个原则问题未搞清楚之前，我们是不会签字的，也不敢签字。你昨天的讲话给我们造成很大压力，因此我的情绪很紧张，这样上手术台，能做得好手术吗？别的医生在术前安慰病人，你倒好，给病人施加压力，制造紧张情绪……我是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上手术台的。”他说医生是不会要求病人做手术的。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他明明白白、完完全全地推翻了他以前说过的话，忘了他曾经是怎么说的！至此，他欲把手术失败的责任推给病人的目的昭示若明！这种企图把病人当作实验品的做法实在太恶劣了！ 病友们议论纷，都说陆某的变化是因为你不清头，未塞红包给他之故。你也搞不清是不是这样。好象冥冥之中有谁在帮你的忙，让你逃出了这一关，躲过了这一刀。事后你把住院的那些事，从头至尾的理了一遍，才渐渐感到，悬在半空中的手术刀之所以没有落下，不是陆某不想做这个手术，也不是因为你没送红包之故，而是当时的医疗技术在面对你那样一种情况时，还缺乏对症性的措施。于是，医生在缺乏信心的情况下，就需要病人来支撑信心，而一旦病人不给予一定的支持，医生就会缩回动刀的念头。这或许就是应某某、陆某两位医生如此表现的根本原因吧。 后来，胡某某来征求你的意见，说星期四手术不做，天这么热，待天冷一些时再说，好不好？你同意了。他说没有必要扣字眼，如果真的出了事，医生是逃不出责任的，不顾是医生要病人手术还是病人自己要求手术。 晚上，护士突然给你送来了药，是芬必得和新B1片各一粒。你没吃，你知道药物根本不起作用，且你对芬必得过敏。你想他们这时候给药，无非是寻找台级，以使用一个“对症处理”来唐塞。你考虑出院了。你妻也催着要你出院。 这时候，你突然腹痛，腹泻起来，吃了止泻药，虽不再泻了，但头痛的严重。 第二天晚上，胡某某来病房，你问他：手术不做了，是不是可以出院了？他说可以出院了。你问他做电脑牵引一事，他说电脑牵引10天一疗程，二个疗程下来如无效，就只好手术了。他说，一般像你这样的病情，正规保守治疗六个月以上而无效的，才考虑手术。你做了牵引，如无效，做手术就比较方便了。你说你想后天出院，希望给办一下手续。他说好的。后来，你去小便时路过护士站时被他叫住，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上午做一些准备工作，办一些手续，下午出院。你说可以的。 7月15日上午，护士送回你的病历，并催你出院，说医院有规定，出院得在上午。于是，中午时分，在什么出院手续也没办的情况下，你就出院回家了。 附记 这次出院后，你再也没有因为腰椎间盘突出症这一疾病而住过院。 出院后，你继续在家休养，并以门诊治疗的方式，吃药，使用腰托，并在卫生院做牵引，病情倒是越来越轻了。半年后，基本上恢复到了正常生活状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