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月光下的湖岸小径

布道工

今年的最美四月天，我有幸路过初中时代的母校——县四中旧址，发现这里早已降格成了一所小学。学校门前延伸向三汊河湖区的小径，已修成了村村通的公路，学校周边也有了成片的楼房和宽广的街道。原来这里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在我的眼里，楼房和街道让这里变得陌生了，咋一看就像我长年生活的城关。不过，小学校园内仅存的一栋旧青砖楼，仍然可以提携起我五十多年前的依稀记忆。

50多年前的四中，一个梦中洒满月光的地方，一个初中学生眼中的神往殿堂，这里当年曾经是我们初梦萌动的圣地啊！

那时候，四中是声蜚全国的红旗学校。也是当地每一个初中孩子及其家长梦寐以求的一所学校，我有幸当年成为了它的一名莘莘学子。当年四中，给了我人生的第一帘梦；给了我一把人生的金钥匙；也把和美的湖边月色，深深地印在了少时的我的心底……。

县四中地处风光旖旎的野猪湖北端湖区平原，也是县域东郊腹地。地址在曾经因商埠繁华而以“小汉口”著称的三汊古镇。记忆最深的，是四中所处的湖区美不胜收的夜晚。湖的北岸，黝黑中缀着学校晚自习的点点汽灯灯光。夜空映在一泓深遂的湖水中，灿烂的星星，皎洁如神的月亮嵌入湖底。湖水衬着夜空，多了一半星斗，添了一个月亮。站在月光如水，灯光如星的湖畔，就很难分清楚哪一半是天上的星，哪一半是嵌入湖中的灯光。

那时念初中，学生全部住校，每隔一个星期的周末，才能回到母亲身边休息一天。那些年，我的学校与家之间没有公路，当然也没有公交汽车，就连一条象模象样的人行大路也没有。我每次回家，只能沿着野猪湖岸边的田埂小径，步行十多里路才能回到家。每次回家，必须上完周六下午的课程才能离校。每次回家踏上归途，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夕阳下的湖岸小径，静谧而又有些多情，微风吹过，湖岸边的水草清香扑鼻。浩瀚的野猪湖，放眼远眺就像一面明镜，天水一色；走在湖岸小径上，乍看，湖水犹如诱人的陈酒，静静的，清盈盈的；细看，又宛如一块无瑕的翡翠，亮亮的，碧绿绿的。湖面上偶尔有几只渔舟荡漾，船桨拨起的微波，荡起一圈圈涟漪，夕阳晚照下，又好似满湖碎金。湖景风光一切都是那么纯粹而自然，处处都美的恰到好处，绝不会有一丝多余的艳丽。那夕阳下的湖光，总让我们这些怱怱赶路的学子，欣赏得入了神，那追随粼粼波光而去的眼神，直到视线的尽头才肯罢休。行走在湖岸小径，看着夕阳西沉，似火烧过的晚霞，渐渐退去光辉，但仍然不忘把最后的光芒抹遍湖区。湖岸也慢慢随之变凉变沉，沉沉的夜色，把湖水染为墨黑，唯有西边半空尚留一抹余光。渐渐地随之月儿爬上天空，模糊的湖岸渐行渐清晰。慢慢地渔火如豆，月光如泻。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泻在湖中清波上。薄薄的青雾罩满湖岸，就像少时的我笼着轻纱般的梦。路过湖边小村，月光隔着树洒下来，透过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剪影；湖岸边弯弯的杨柳，随晚风飘荡着稀疏的倩影。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还有相伴的同学一路同行，走了一程以后，渐渐地只剩月亮与我相伴。行路怱怱中，沉重的脚步声及脚绊小径边茂密的野草声，撩起稻田一片蛙声。高高低低的蛙声，此起彼伏，也许在为我弱小胆怯的心理壮行，也许在为淡淡的夜空云朵里行走的月儿充当伴奏。每遇此时此景，我便哼起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巴篓…”。这当年月光下的湖岸小径，给少年时的我留下了深深的记忆。而今只要梦回乡下，总像是月下独自行走在有蛙声壮胆的湖岸小径上 ……。

顺着湖岸，走在或宽或窄的田埂小径上，就像是行走在黑白老电影里，高一声低一声的蛙鸣和蟋蟀声，催动着学子赶路的脚步。有时，湖岸边的芦苇里惊起一两只野鸭，它们扇动的翅膀搅乱了水里的那轮明月，又扑扑地飞向半空，冲向天上的那轮明月。

在月光下赶夜路，湖岸的小径水田多，因此，每当周末回家都是穿着胶鞋---当年流行穿的一种解放鞋。这种胶鞋不怕路滑，也不怕趟小径上积水。穿着胶鞋，走在小径上，迎着湖风习习，看着天上月朗星稀，一路诗情一路画意。偶尔，也有身著整齐中山服的男人，骑着飞鸽牌自行车，摇着铃铛向我驰来，我侧着身子，退在田埂小径边茂密的野草中，让“飞鸽”从我身边一溜闪过，并在我的羡慕参杂忌妒的眼神里，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

在我初中时代的记忆里，天上的月亮总是更多地嵌在湖水中。这泓湖，也伴随我的母校四中度过了沧桑，为四中带来了荣光，平添了许多妩媚和幽静。

啊，那时候，这静静的家乡湖一泓湖水，镌刻着我初中三年的寒窗生涯。整整三年的周末回家路，蜿蜒曲折，当年我在蜿蜒中寻梦坦途，在曲折中打造坚毅。整整三年的初中，也是那轮皎皎如雪的湖上月，印证着我在知识海洋中漫游的艰辛。三年的初中岁月，如一抹嫣红点缀了我的人生初梦， 三年的如水月光，成全了当年的刹那芳华。三年，就这样恍若云梦般从指缝流过，流走了当年的天真无邪，流走了往日的懵懂和无知。那曾经在湖光月色中一脸烂漫的少年已一去不回了。然而湖上月却成为我心底永远的烛光，这烛光一直亮在我人生路途之中。每当我梦回乡下，就想起了这湖上月，以及月光下的母校——四中。50多年前一个梦中月光如水的四中，一个初中孩子眼中的骄人学府，那曾是何等的令人神往的殿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