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行

花下闲人

　　趁着周末去了高邮一趟，对高邮的认知，最初是看了汪曾祺的人间三部曲。汪老是高邮人，他在散文里写家乡的旧人旧事，乡土名俗，风土人情，让人流连忘返。

　　一座城市或许就是因为一个人而闻名于世，而汪老就是这座城市的代言人，他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可以说，高邮之行基本上就是奔着他而去。

　　而高邮这座小城也深知汪老的价值和影响所在，毫不吝啬地在汪老故居南侧，也就是古城东大街旁修建了一座汪曾褀纪念馆，这里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此行的第一站。建筑的外立面采用清水混凝土材质，作家主标题设计“汪曾祺”三个字赫然醒目。进入门厅，北侧的一面墙设有黑白简约风格的汪老大幅画框来展现所纪念的作家。

　　纪念馆分三个部分北厅、南厅、影视厅。其中北厅分为三个功能区：西侧为书房，中间为客厅，东侧为汪老作品精品厅。在这里我们看到很多汪老耳熟能详的作品，以及同一部作品不同的版本，徜徉其间，每抽出一本总是爱不释手，翻阅良久。而门前汪老的一尊塑像正温柔地注视着这里来来去去的人群，那双眼睛深邃而有神，仿佛蕴含着深不可测的智慧和思考。

　　汪老雕塑身后的蛇形旋转楼梯，正好有一对新人在此拍婚纱照，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漫射下来，典雅而富有质感的黑色楼梯，配上清水混凝土的线条墙面，而钻石形状的吊灯点缀其间，时尚感瞬间被拉满。非常喜欢这座建筑的风格——外观的未来主义风格营造出一个巨大的时光机器，但内部却又延展了城市空间与历史人文。

　　汪老作品研究展分布在南厅，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汪老的生平著作。分别给我们展示了汪老的多样人生，有“小说家汪曾祺”，“散文家汪曾祺”，“戏剧家汪曾祺”，“美食家汪曾祺”，“诗联书画汪曾祺”，还有“老头儿汪曾祺”。

很多人认识汪曾祺是从他的散文开始的，其实他还是闻名于世的戏剧家，可能有的人并不熟悉，但是我们提到一些脍炙人口的戏剧作品的时候你可能就会难以置信，继而又肃然起敬了。什么，什么？这部剧作是汪老参与创作的？是的，就是他。

　　比如《芦荡火种》，比如《沙家浜》，特别是《沙家浜》中的《智斗》一场戏，经过历史的检验，被认为是全场戏中最受欢迎的一场，风靡大小街巷，展现了汪曾祺在戏剧创作上的独特魅力和深厚功底。阿庆嫂那段耳熟能详的经典唱段，至今让人回味无穷：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来得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但是，汪老走了，我们没有茶凉，我们依然对汪老“一汪情深”。汪老的故居就坐落于纪念馆北侧的竺家巷9号，既来之，则往之。但见院落错落有致，青砖小瓦，镂空院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为炎炎夏日增添了几份凉意。门前对联贴着汪曾祺喜欢的名句：“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这种恬淡宁静的氛围传递出“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生活气息。

　　出竺家巷，便是东大街。南北纵横，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充满了烟火气息，所谓“人间有趣”。有下面饺的，有量体裁衣的，有理发的，有杀鱼剁肉的，有卖西瓜水果的，有售卖蒲包肉的，有维修钟表的，还有专治高邮特色菜蔬的苍蝇馆子。

　　苍蝇馆子沿街一溜边，门前搁一面板，罗列了当地的特色菜肴，有手书，有打印，一律明码标价，诚不欺我。

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清爽的小店就进去了。入门就座，端详菜单，选了两个高邮特色菜——汪豆腐、爆炒长鱼，长鱼即黄鳝是也。本想点个高邮咸鸭蛋开开胃的，一想家里腌的鸭蛋也是咸香入味，滋滋冒油，也就作罢。

　　说起汪豆腐，那可是高邮特色，淮扬名菜。“汪”是里下河地区的烹饪方法，豆腐切成指甲盖大的小薄片，推入虾子酱油汤中，滚几开，勾薄芡，盛大碗中，浇一勺熟猪油，即得。叫做‘汪豆腐’，大概因为上面泛着一层油。吃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能性急，否则烫坏舌头就得不偿失了，这叫“一烫抵三鲜”。一道“汪豆腐”将天地与自然调和，一勺入口，味道的厚薄，生活的百态，流露心间。

　　说到长鱼，《山海经》记载：“湖灌之水，其中多鳝。江淮地区盛产鳝鱼，肉嫩、味美，营养丰富。其做法也是简单，长鱼洗净切段，起锅烧油，宽油滑锅，再大火旺油爆炒，鳝片微卷加入配菜，翻炒起锅，注意黑胡椒粉是灵魂，一定要多放。

　　吃饱喝足，直奔盂城驿。盂城驿，顾名思义就是驿站，这里是明清时期大运河沿线规模最大的古代驿站。由此，我们不禁要说起高邮的得名。高邮有2200多年的建城史，至秦王嬴政统一六国后，为了强化中央政权和地方的联系，在此筑高台，置邮亭，名秦邮。可见此地历史上就是邮驿必经之地，高邮，因邮而名。

　　盂城驿主要有四个功能，一是邮传,这也是驿站最首要的功能,二是接待，类似于现代的政府招待所,接待过往官员、各国使节等。三是漕运的功能，驿站濒临京杭大运河，盂城驿就担负着南北漕运任务，运送粮食、食盐。四是中途押解犯人，这也是驿站的一项特殊功能，相当于现在的看守所。

　　登上鼓楼，一架红皮白面大鼓赫然在目，其鼓作值更报时，报捷庆典之用。周遭则悬挂名人、官员书写的匾额：“秦亭明驿”，“置邮传命”，“传宣政令”，“古驿重光”，“极目湖天”等，凭栏远眺，但见，“驿楼清望远，漫漫野湖平”。

　　说到“极目湖天”，当是京杭大运河无疑。大运河河道展宽，舟楫往来，川流不息，可谓是“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而河畔的高邮南大街又是一番“鱼盐聚为市，烟火起成村”的景象。大运河不仅仅是一条河流，更是中华民族流淌的千年文脉。

　　大运河河道中有镇国寺塔，巍峨竦峙了千年，虽历经修葺，但仍基本上保留了唐代的建筑风格，被誉为“南方的大雁塔”。1956年京杭大运河拓宽，镇国寺塔本在拆毁之列，经周总理亲自过问，决定“让道保塔”。

今天，镇国寺塔成为古运河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守护着奔腾不息的运河水岸，守护着流淌千年的中华文脉，也守护着悠悠古城——秦邮。

2024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