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刚刚进入六月,遵义的绵柔细雨就开始不分朝暮的顺檐而牵,不知疲惫地浸润着这片黔北土地。依窗望去,犹如一排晶莹的琴弦。微风拂过,雨声似曲,雨帘如舞。冬天的水墨灰白以及春天的浓郁花香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气候多了几丝清凉,平添了几分恬静,渐渐有了些初夏的味道。仿佛一夜之间,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路边的摊贩,争先恐后地摆满了晶莹的樱桃、乌红的杨梅、甘滋的荔枝、圆滚的西瓜、鲜嫩的葡萄。这惹人的鲜亮,浸润鼻息的果香,令我忆起了那曾结满鲜果并装满少时记忆的老屋小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那个年代,客运班车是县际交通的主要工具,距遵义城区几十公里的乡下舅舅家,一路向东,两个小时的车程,下车还需徒步翻越两座长满松柏、荆棘和翠竹的山脊。紧靠山脚的竹林深处,一堵敦实齐眉的青石院墙,上边盘满了那些梨树、桃树、樱树、李树的根须和枝蔓,增添了几分厚重的年轮与鲜活的生机。穿过一扇由大块的青石堆砌并精雕细琢的石拱门洞,眼前,一栋坐南朝北,并有百余年历史的木质老屋和平坦的小院就位于其中。这栋老屋养育了老妈兄妹四人,老妈排行老小。当年,因务农的外公外婆重视子女教育,他们兄妹四人都通过读书考学分配工作,分别在城里从事法院、教育、医务工作,由于那个年代的特殊原因,两个舅舅先后被打成右派遣返故里回乡继承了老屋(后拨乱反正平了反,恢复了公职),堂屋的两侧厢房,分别住着大舅和二舅两家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少时的碎片记忆,犹新不足一成。但始终记得,每逢寒暑假来临之际,父母总会提前收到舅舅的来信,暑期的信中会提到葡萄满架、梨子满树、杨梅漫山;寒假的信中会有年猪已肥,鞭炮已备。这些文字,对于一直生长在城市中的我和我姐,或许是想逃离父母的管束,或许是想换一个玩耍的环境,或许是舅舅妙笔生花的诱惑。为此,每临假期,我和几个表姐弟,就会迫不及待地齐聚这片广阔天地之中的老屋小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老屋是传统的黔北木结构建筑,人字瓦顶的瓦砾上,飘落着许多枯黄的落叶,几根粗壮、笔直的房梁将房屋隔成了上下两层,屋的墙全是厚实的木板搭建而成,已被年代染成了棕褐色,窗户是镂空雕花的,非常精致。小院的地面没有被硬化过,但夯实平整,上边长满了春绿秋黄的矮草,就像铺上了一地毛茸茸的地毯,也许是两个舅舅都是领工资的公家人,没有真正农家的耕耘劳作,多了几分闲情逸致,院的边沿,垒砌了整齐的青石墙,墙的内外,栽种了许多花椒树、美人蕉以及各种果树,与普通的农家小院有了几分不一样。作语文老师的老妈常说,这满院的果树,不少树龄甚至超越了她的年龄,当年细品院中花开果熟,便知墙外四季往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春节前夕,在外工作与生活的大姨全家和我们都会相约齐聚老屋小院。清晨懒觉中醒来,瓦房的顶上,早早就升起了舅妈烧火做饭的袅袅炊烟,渐渐飘散到环绕群山的浓浓晨雾之中,林中的鸟雀也欢快的啼鸣着,老屋小院的内外瞬间热闹起来。洗漱早餐过后,两个舅舅就会给我们这些无事的晚辈们分配任务,如清扫瓦阁中堆积一年的尘埃、蜘蛛网,清洁院中飘落的落叶、残枝,爱好书法的大舅也会在院中摆上笔墨纸砚,写几幅喜庆的春联,画几幅鲜活的窗花,然后用舅妈亲手熬制的面粉浆糊,将带有墨香、麦香的春联和窗花精心装贴在门框上、房柱上、木窗上。整洁的小院、鲜红的春联、五彩的窗花,令小院的新春喜庆氛围又增色不少。那个年代,虽然作料、食材并不丰富,但简单新鲜的荤素被两个舅妈用柴火精心烧炖得色味俱佳、香气扑鼻,她们相互间的默契,将齐聚老屋小院二三十口老幼每日的餐食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帖帖。按照惯例,除了早餐和夜宵,午餐和晚餐通常都会作为正餐安排在堂屋,大人们坐在当中摆放的两个八仙桌旁,有限的座位摆不下孩童们的碗筷,于是我等几个闹娃也乐得将盘中美味盛满各自碗中,在小院屋檐下的石阶上、小院中,或坐、或蹲,都以各自最喜爱的方式,吃得滋滋有味。虽然舅妈们的厨艺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常水准,但当年年节才有,用柴火烹煮的那些荤素鲜香与现在三餐随意的美味佳肴相比较,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年三十的夜幕落下,老屋里的黑白电视机响起了春晚主持人的拜年声,表哥房间四个喇叭的录音机里响起了音乐声,小院中也响起了老爸和舅舅们事先备好的魔术弹、冲天炮、蜜蜂花等各种烟花炮竹的啸叫声,小院的空气瞬间被不断喷射的各色烟雾和跳跃的火花映照得缤纷五彩,节日的礼花和炮竹染红了天空,唤醒了山谷,惊飞了宿鸟,新春的喜悦,小院的欢腾,吸引来众多邻家相熟的孩童,我们一起快乐的追逐穿梭其中,那几只一直追逐在我们身旁嬉闹的半大柴犬,也许没见过这样天地回响的动静,瞬间逃得不见了踪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暑期要长一些,通常放假几日后就被父母早早送到了乡下,走进小院,与寒假水墨灰白不同,老屋小院多了几分夏日的生机,两个舅舅精心伺弄的葡萄架、李子树、桃子树、杨梅树,虽然散落树下的残花浅浅埋入泥土中,但风中摇曳的枝头早已挂满了深红、金黄、青绿,小院内外早已姹紫嫣红、瓜果飘香,酷热的小院被妆点得多了几分清凉。小院石拱门旁的树藤上,垂下来一串串亮晶晶、沉甸甸的紫色葡萄。青石院墙的角落里,一株株金黄饱满的刺梨也将头垂到了地上。二舅那棵精心嫁接的苹果梨树上,长满了我怎么也数不清的梨子。午后,我时常会躺在葡萄架下的凉椅中,手中举起一根颠上开了叉的细竹竿,目光检阅着头顶上那一串串沉甸甸的葡萄,点兵点将般的盘算着哪一串最甜,当最终选定后,伸出竹竿轻轻搅下来,摘一颗放进嘴里,不知是因为葡萄的香甜,还是为自己睿智的取舍,心中生出几分难得的惬意。也许是二舅认为他栽种的那棵苹果梨树上的梨子还没有完全成熟,或许是因为担心我爬树的安全,每当我晃悠悠爬上枝头摘梨时,二舅总会坐在檐下唠叨。后来,为了避免相互的尴尬,我会事先假装在树下闲逛,而目光却不时偷瞄着枝叶间的梨子,心中暗自盘算哪个最大、哪个最甜、哪个好摘。等待二舅午觉的间隙,瞅准时机,三两下攀上枝头,摘下事先瞄好的那一个,赶紧溜下树来跑到院外品尝“战利品”。这样没过几天,二舅就会逐渐发觉树上挂着的梨子越来越稀少。于是,他也会在我耳边有意无意间念叨几句:“不怕偷,就怕被惦记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时过境迁,现在的老屋小院,只有表姐和姐夫二人在那里生活。偶尔我也会带上年迈的老妈过去看看。聪明勤劳的姐夫喜好在院内制作一些木雕、根艺,有时也会到山崖上挖一些野生兰花、红豆杉回来栽种,门前的荷塘也被他打理得开满了鲜嫩的荷花。如今的小院,被伺弄得井井有条,虽然少了当年的那些果树,但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雅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老屋小院中的记忆碎片还有许多,比如在烟熏袅袅的煤油灯前剥一升玉米奖励两分钱的劳动竞赛、攀到树梢调整架子天线方位才有信号的黑白电视机、组队射击院墙上残缺瓦片的铅弹气枪比赛、舅舅赶集给我买的《说唐》《水浒传》小人书、舅妈用花椒叶和南瓜花加淀粉油炸的美味小吃等等。随着时光流逝,逐渐模糊。前几年曾陆续写过几篇文字,如《盼雪》《乡野的夏夜》,其中不乏老屋小院的影子。其实,谨想通过对老屋小院的回忆,挖掘一些萦绕梦境的童年趣事,同时,也想表达自己对那些已逝去亲人们的追思。</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