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

一勾

　　2024年的春节前后，央视播出了文化综艺系列节目《宗师列传·唐宋八大家》，节目采用了崭新的“古今双向穿越”的演绎方式，再现了八位文化宗师磅礴跌宕的人生故事，并在每位宗师专题片子的尾部，邀请该宗师穿越千年，重返故地，以见证今时之盛景，大有沧海桑田之感慨。该节目令人印象深刻。

“沧海桑田”这一成语，现常用于比喻世事变迁的巨大。但有时，它却是对客观事物现象变化的真实写照，如宁绍平原，尤其是三北（原余姚、慈溪和镇海三县的北部）平原的形成和变迁便是。余姚自建制始，其界域陆地的北部就是大海。自从宋庆历七年（1047）余姚县令谢景初修建大古塘（东起龙山、观海卫、浒山、临山、黄家埠）开始，随着沿海泥沙的不断堆积，海岸线不断向北推进，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共修筑了十几条海塘。现在，如果你登上临山的城隍山顶向北极目远望，所看到的将是一片海地，即地上的稻田、果园和零星建筑，但如果穿越到千年以前，你还是站在城隍山（或者庙山）顶上向北望去，所看到的将是一片大海。下图为明万历《绍兴府志》中的“临山卫图”，图中标着“北至大海”。

　　以上所称的“大海”，明确点说应该是“杭州湾”。杭州湾以西，则是钱塘江，浙江省的母亲河。那钱塘江与杭州湾的分界线在哪里呢？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还问出个大问题。因为自古至今，钱塘江入海口的杭州湾南北海岸线一直在变化，所以，钱塘江河口河海的分界线也在变化。下图为“钱塘江河口和杭州湾历史变迁图”：

　　对于钱塘江与杭州湾河海分界线的位置，长期以来就有不同的意见[1]。但是，除了不占主流的钱塘江闸和曹娥江大闸等位置外，现在主要的意见有三种,即“海盐澉浦—余姚西三闸”“平湖金丝娘桥—慈溪庵东”和“浦东芦潮港—镇海外游山”连线。这三种意见的连线位置，都在临山以东。

　　那主流的或倾向性的意见是那一个呢？学术和权威文献采用第一种意见，如2020年版《辞海》：“钱塘江……东北流到海盐县澉浦以下注入杭州湾”，“杭州湾……西起澉浦—西三闸断面”，1992年版《中国海湾志》（第五分册）：“杭州湾……西接钱塘江河口区，其界线是从海盐县澉浦长山至慈溪、余姚两地交界处的西三闸”；政府和管理部门的意见为第二种，依据是：《浙江省钱塘江管理条例》（2020）第三条“本条例所管辖的钱塘江河道包括平湖金丝娘桥与慈溪庵东的连线以上的钱塘江干流和支流”，浙江省政府办公厅下发的通知：“钱塘江河口‘平湖金丝娘桥—慈溪庵东’连线至‘海盐澉浦—余姚西三闸’连线水域，由省水利厅、省海洋与渔业局等部门按有关法律法规规定实行共同管理，水利部门主要负责河口、海塘的防汛等管理，海洋部门主要负责海洋权属管理”[2]。

河海界线的划定，对于国家相关水域的管理、海岸线的界定等等事项至关重要，而对于有关地理单元的位置描述也有一定的关系，比如余姚市，临山镇。现在，许多的书籍和文章，关于余姚和临山的地理位置描述，还是采用过去的说法，即表述为“北濒杭州湾”或“位于杭州湾南岸”[3]，余姚市人民政府官网上也写着余姚“北濒杭州湾”，严格来说，这是不正确或不准确的。究其原因，或许是沿用着原来的有关规定而没有在意新的变化[4]，或许，“杭州湾”的名字比“钱塘江”更加响亮，而更愿意写作前者。如在新版《余姚市地名志》（2019）中，面对以下的“余姚市政区图”（局部）插图，正文前的“综述”部分第一句就是“余姚市位于浙江省东部，南枕四明山，西北濒杭州湾”。

　　当然，也有权威而正确的文献描述，如以下为宁波市政府官网上下载的“余姚市地图”（局部）：

　　以下这张出自1993年版《余姚市水利志》的“江海塘分布图”，就严格按照澉浦西三线进行标注的：

　　标为或写作“钱塘江”还是“杭州湾”，这重要吗？当然！根本的原因是，钱塘江是河，杭州湾属于海。如要表述为“北濒杭州湾”，过去的余姚和临山可以，慈溪尚且可以，现在的余姚和临山则不合适。笔者以为，对于余姚或临山行政单元的地理位置，合适或恰当的文字表述应为：“北濒钱塘江河口”[5]，或“位于钱塘江河口南岸”。

千年前的杭州湾南岸部分地区，都还在海水的浸泡之中。后来随着长期的钱塘江泥沙下泄和潮流顶托的作用，这些地方不断地长出大片土地，使得杭州湾西部变窄，钱塘江江口东移。杭州湾北部部分地区海岸线的变化则正好相反。沧海变成桑田，或者桑田变成沧海，这正是发生在地球上的一种自然现象，而且是一直在不断地发生着。

纵观宁绍平原和钱塘江河口水域的历史变迁，使我们深刻地体会到物质在运动、一切在变化的哲学含义，也使我们进一步体味到明朝李贽“沧海桑田几变迁，深深海底好扬鞭”的诗句意境。

注释：

[1]参见徐韬先生的《关于钱塘江入海口地理位置争议的有关情况回忆与若干分析》、《钱塘江与杭州湾河海界线的划分》（海洋学研究，2007.3）和《钱塘江河口河海界线划分方案探讨》（浙江水利科技，2022.9）等。

[2]《关于钱塘江等主要入海江河河口管理界线的通知》（浙政办函〔2013〕16号，2013.2.28）

[3]如《余姚市情图志》（2008）：余姚北濒“杭州湾”；《姚江文化史》（2006）的插图中标的是钱塘江，“总序（二）”却写有“余姚……北枕涛涛杭州湾”；《余姚文史资料第十四辑：临山专辑》（1996）：“临山镇地处浙江东部杭州湾南岸”；《甬上风华：宁波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大观·余姚卷》（2012）：“北濒杭州湾”；令人不解的是，在“百度百科”词条中，黄家埠镇、泗门镇和小曹娥镇等都是“北濒钱塘江”，唯独夹在这三镇中间的临山镇，却是“北濒杭州湾”。

[4]原来的规定，如在1975年发布的《关于使用我国大陆海岸线长度和海洋岛屿数量及其岸线长度新数据的通知》中，对于钱塘江与杭州湾的分界线，确定以“钱江一桥”为界，桥东是海，桥西是江。

[5]1990年版的《上虞县志》写的是“北濒钱塘江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