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征文】最长忆儿时甘与苦

夏 至

注册美篇，须有个“昵称”。

怎样的称才叫“昵”呢？搜肠刮肚之际电脑飘出个“今日夏至”小气球。立夏到夏至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不热又不冷，天赐的昵称哦，老天爷知道我怕冷。

我确实怕冷。从记事起就被冷怕了，即便是而今不再受冻，儿时的阴影依旧。每年春天到了，我都会长舒一几气：啊，又度过了一个冬天。

与寒冷的地方比较，贵州算不得冷，最冷时不过零下七八度，但是这种伴随终生的冷并不完全是气温。

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有着共同的经历，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造成的苦难，大家都无差别的“甘苦自得”。赶上了，就得承受，全国人民都这样，我当然不能例外。

我的童年还是比较幸运的，除了冬天怕冷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和同龄人的童年一样，春天在旷野放风筝追蝴蝶，上房掏鸟窝。夏天到河里抓鱼捉螃蟹，狗刨跳称砣。秋天逮知了，捕蛐蛐斗架，晚上被大朋友的鬼怪故事吓得不敢回家。

可是到了冬天就恼火了。我家住的县城跟农村差不多，一下雨路上的稀泥没脚脖子，冬天更甚。

穿着母亲做的布鞋上学，踩着别人的脚窝走尽量少浸湿鞋。手纳的千层底，表层是新布中间夹笋壳里面是旧布的鞋，过年时兄弟姐妹每人一双。鞋不结实，穿个把月大脚趾就探出来超过了鞋底，接着又是二脚趾。妈妈无奈地说砍脑壳的些脚长得好快，鞋又不能做得太大了。

我也很无奈，鞋湿了，脚趾拇和后跟年年长冻疮，溃烂了好痛。敷上稀泥之后要洗，把泥沙污物从烂肉里掏出来，那个痛现在记忆犹新。到了春天还流水，开始消肿了天一暖和又痒，钻心的痒比痛还难受，又痛又痒要不是怕残疾真想把脚剁了。

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宿舍小院里倒是有口井，冬天基本上没水。夏天雨多有点水也只能洗衣服，要一桶桶地提六七米。煮饭和喝的水只能到河里去挑，要么买两毛钱一挑。

某年寒假期间，我试着下河去挑水。两个白铁皮桶，抵门栓当扁担顺着坡下到了河里。河水真好，掬一捧就能喝，甘甜。

舀满水学着别人挑，一步三晃抵门栓又硌肩，只好不停地换着肩慢慢走。爬坡，还有两三百坎石阶要上，从河到家有两公里多。

突然水桶撞到台阶水泼出来了，连人带桶滑下石阶，浇了一身水膝盖破了皮，好心疼这两桶水哦。

再来，回到河里重新挑。有了撞桶的经验第二挑水会走路了。到家虽然只剩半桶水肩膀和膝盖也痛，但是我会挑水了，这一年我十二岁。

当晚我发烧到40度，扁桃体又发炎了，冻的。好像是小学一年级的冬天吧，感冒了扁桃体发炎也是40度。此后的冬天常犯，至少要打三天青霉素针才会好，直到参军后在部队医院摘除了扁桃体，才除去了这童年留下的病根。

后来弄了条扁担，每天放学后挑一挑水。两年后，一挑近百斤的水腿不软气不喘就挑到家了。退休后家里买的桶装水，我一只手就能提进家，捧着倒立在饮水机上。现在一只手提一桶水走几十米也不觉累，我想与童年的劳动锻炼不无关系吧。

全家人的脏衣服，都等着星期天下河洗我也跟着父母去，站河里帮着洗衣物，洗完之后手和脚都僵了，红红的冻疮暂时是麻木的。

这些都不是最冷的。三年的“自然灾害”虽说缺食少穿，我没有被饿坏冻坏，所以说是幸运的。吃了饭之后就没那么冷了。更冷的是没有书读，比没饭吃的冬天还冷，成了我终身的遗憾和心病。

小学还没有毕业，文化被大革命了，停课了不能念书了，喜欢读书的我无所事事真的好冷。挑水，上山砍柴，煤窑挑煤家用成了我的“主业”。没事的时候拿着读过的书反复看，其他的书都是毒草被收走了烧掉了。

等到复课后上初中后仍然没有书读，每天扛着锄头挖土方。我问老师什么时候能发书，说不知道。

我自己决定不读了，反正是天天挖土方。父亲弄了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回来并教我，从此我就离开了教室。没上完初中就不算知识青年，没有上山下乡。十四岁那年我离开家去当了工人，踏入了社会。

我很喜欢读书，即便是在无书可读的年代也没有停止过。

小时候住的是四处透风的木板房，还有两壁篱笆墙。每年入冬前父亲会拿些旧报纸回来糊墙挡风，几间屋贴的报纸我都看了不止一遍，包括顶棚上的。有一次母亲下班回家看到我在楼梯上打倒立被吓了一跳，问我在干什么也吓了我一跳，我忙说在看报纸糊墙的时候贴倒了。

从报纸上我知道了有个地方叫哈瓦那，看到了不少的《南方来信》，知道了有种东西叫“莱塞”，今后用途广泛……

还和小伙伴一起翻窗偷过书，那些被查抄没来得及销毁的书一捆一捆的。我们选了四大名著，《红旗谱》《铁道游击队》《海底两万里》等等几十本书，交换着偷偷看。

我偷的书有一本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先看了但没有交换出去，舍不得，这本书伴随了我几十年。在保尔柯察金面前，好意思说怕冷吗？但是该读书时没书读的冷，直今依旧心寒。

多年后，在儿子半岁时我考上了电大，父亲给我的《修辞学发凡》和《四角号码词典》对我帮助不小。童年没有读好书的甘苦自知，什么时候想起都很伤感。

而今，古稀之年仍未敢忘儿时的甘苦，它激励着我的一生，教会了我顽强和担当。

从儿时的艰辛一路走来，平安地走进了晚年，也算是甘苦自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