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家住北门学坝子所在的城关完小,上学却要去东门罗峰书院所在的实验小学,说起来有点舍近求远,家门口上学多方便!但这并非故意,原因有二:一是从幼儿园直升的就是实小,且我们又是九年一贯制新学制首期,自上而下非常重视,教材、学时安排等等都是最合理的,全班同学中机关事业单位工作者的后代占多,且同学间相互熟悉,人云“衩衩裤同盟”;二是从教学角度看,罗峰书院具有全县小学不可比拟的优势,在此上课的教师都是经严格筛选任用的师范毕业优秀科班生,素质高经验丰富。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些条件都是很难得的。居高而就,择优入学,我感到庆幸。</p><p class="ql-block"> 我就读的城东罗峰书院,建于清道光年间。四合院,早先那条从县城车站后面通往书院前庭的正道已经弃用,因为它已经被迫变成狭窄、潮湿、阴暗,杂草苔藓覆盖、充满各种怪味的溃不成形通道,路边的木屋和菜地还在拼命将它挤成一根线,“那根线”又有些绕远,所有老师学生都习惯从合个敞开的捷径进入。前庭的弧形石垒堡坎、进门石阶、残缺不全的院墙都在,但形同虚设,南来北至的破墙缺口倒成为正道了。</p><p class="ql-block"> 排列两侧的老教室,经百年风雨,巍然持实,斑驳厚重。学校礼堂牌阁花雕、 堂柱黝黑、凹陷平台,会议集积之地,是为上首;两侧大间可容学生百人;礼堂之下,一海青石铺就,两丈见方院坝,似学间活动泛泛框囿于井;方条料石砌筑的屋基和阶梯,规矩错落,其凿纹疏密有度美观大方,足显彼时工匠之精技;左右两房间隔四个教室,廊道以褐色圆木立柱,教室均细格花窗裱以白色皮纸,推想建时玻璃稀罕或洋货昂贵,弄拙成巧反倒不失古韵、延续文物级别的保留彰显其历久不败推陈纳新的建筑辉煌;下首以两间教室分列,中间道路较石院坝稍窄,数级阶梯连接校门,门口仍为青石平铺,弧形院台作为标界,外属另辖。教舍外数根廊柱坚实不腐,可见刷漆数遍干壳裂痕,虽斑驳却硬实,敲击铿锵回响;板材木方材料上乘,也涂厚漆,剥落只在边角,主体完整无恙。一百三十余年壁柱不蛀不朽,卯隼构架固而不催、端稳若初,令当今水泥钢筋建筑汗颜。室外石院因常年日晒雨淋有些凸凹,但经后人不断修缮,仍保持平整。书院中还有几个稍小隔间与老舍区别,不知是否后来所建,这些隔间多为教师宿舍。 </p><p class="ql-block"> 站在书院正中,我仿佛看见一代一代从清朝走来的学子,翩翩进出校门、或白昼诵吟诗书、或夜晚挑灯默读、学间亮嗓高歌、舞乐齐欢。我猜想:怎样一番景象能够追朔当年书院的活色生香、怎样的画笔能够描摹古时致学严谨活泼自由的教学实景、彼时与现时有多大异同?这样的环境培育出多少显赫的学术前辈和优秀师生、教育实践、倡学氛围、尊师重道是否因书院的堂堂正正而蔚然成风?要知道。这只是个小县城,一个黔北边陲名不见经传、以农耕为主的华夏穷隅,教育却有如此阔绰如此奢侈的所在……很多疑问都找不到答案。自己却能在幼稚可笑的年龄成为这圣洁殿堂的后继,多么值得庆幸。</p><p class="ql-block"> 40多个孩子从幼儿园走来,编成一个班,男女相当年岁相当,嬉笑打闹似乎也顺理成章地携带转移,转移到这片更开阔更放任的新天地,大家学习是轻松的。语文算术是主科,加上音乐体育图画劳动等副科,开设课程全齐了。新鲜的环境氛围,融合着幼儿园携带的顽劣、放任,我们倍感舒适。从所有同学的各有千秋的坐姿看,虽然有变,但也只是一种不出格的端正,骨子里的自由自在仍保留着,师生间并无太多拘谨,严肃在课堂,放飞在课余,思想宽松行为宽容,不知体罚惩戒,这种宽松的学习处境不由得让我狐疑:晚清的辫子前辈和民国先贤,少时入此院门,传说中的指责批评,先生的板子教鞭,一板一眼的坐行规矩,他们是怎样忍受过来的,他们有没有少年的天性释放、“违规矩失体统”的行为自由,天性束缚是被动还是主动?而他们成就在成年,很多有出息的优秀学生是不是规矩、严苛教育的产物?</p><p class="ql-block"> 我惶惑。</p><p class="ql-block"> 罗峰书院扩建是解放后的事,礼堂后建有一栋木质教室,与临近一幢砖木结构二层教学楼呼应,青砖褐瓦,松木柱子、杉木楼梯楼板,此教学楼在当时可谓气派,要知道建国初期砖瓦多么可贵。楼前一块面积不小的花园,花园东侧还有一排教师宿舍,下边是篮球场,泥铺篮球场坐落在书院老教室旁,更下面则是食堂。增加的这些建筑除了砖木结构的教学楼,其他都很随意、老式。玲珑剔透的花园内有老桂花树、老槐老柳树、梧桐、桫椤,砖围的格子园地种了很多花,月季、玫瑰、菊花、梅花、指甲花、夜来香……春夏秋冬花香袭人,浓郁的馨香弥漫着整个校园。</p><p class="ql-block"> “清早起来,打开窗户一看,田野一片绿,天空一片蓝。多谢夜里不一场大雨,把世界洗得这样新鲜……”那时的语文诵读,象渗进我生命中循环流动的血液,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学习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按部就班地进行,儿时的玩劣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收敛。我们象肥沃土地里遇水遇阳光那样茁壮成长,吸收知识犹如吸收养分,无论从理解、记忆还是变通、消化,各方面都显示出不错的能力。这里特别要提到我们的启蒙老师张定秀,重庆涪陵人,毕业于四川长寿师范专科学校,曾担任四川某小学副校长。她慈善和蔼,端庄漂亮,有着让人咋见若亲的形象。她亦师亦母般的带领我们度过一至四年级的关键时光,她上语文课兼班主任,拼音功底深厚,教授课文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对待我们既严肃又慈爱,尤其对女同学,施以母亲般的关怀。由于她家就住教室隔壁,同学们进出如同归家,既随便又放任。班上那位李芹同学,不受母亲待见受尽委屈的小姑娘,尤其得她怜爱,视如己出,她甚至让她留住。</p><p class="ql-block"> 别看我们调皮捣蛋的天性未除,但成绩不错,作为首届九年一贯制实验班,我们的成绩总能保持班级甚至全校领先,这让张老师及其他几位科任老师颇感欣慰。</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学习除了语文算术主科,还有音乐图画自然体育劳动等副科,印象尤深的是邹治先老师教唱“王二伯家住在村西,老两口要去看闺女,王二伯高高兴兴备好驴,王二妈,骑在驴上笑哈哈……”自然课,老师会带我们去临近的刘家坡,听气象站人员讲解仪器和气象知识;劳动课备受重视,因为我们都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自上而下都强调劳动的重要性,四年级开始,我们舀粪浇地,种瓜种菜,挖鱼塘,平运动场坎三合土……体育课更是自由天堂,篮球乒乓球、跑跳爬,踢毽子跳皮筋做游戏制玩具,学习过程充满愉悦欢笑。五年级后,我们在老师指导下排演节目,诗歌朗诵,合唱对唱,跳舞甚至小话剧:“酸枣刺 尖又尖 敌人来到黄河边;同志我问你,你到哪里去,通行证儿你可带着呢,拿过来看看你才能过去;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同志们听吧,象春雷爆炸的是人民解放的炮声,茂强同学高声诵读炮声二字时尾气突断,引起一阵哄笑。那时的排练演出活动有老师指导,也有我们的自主发挥,最终获得不错的效果。那时的体育场地甚至部分体育设施器械也是我们自力更生的结果。</p><p class="ql-block"> 以实用为主,有一定强度的劳动;尽力比拼,以精神奖励为主的竞技体育;自由自在的游戏或课外活动,丰富了我们的校园生活,增强我们的体质体格。</p><p class="ql-block"> 假日,我的脚步踏向更远的地方:春季,执竹杆搅摘公路边的槐花,到大坡二坡寻刺泡儿,夏季去洋溪河游泳捉鱼钓鱼,秋季上山打八月瓜,摘桃子李子……十岁以后的自己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孙猴子所做的一切都围绕吃,仿佛还在填补困难时期小肚子的亏空。</p><p class="ql-block"> 和所有的同学一样,读小学时家庭生活虽有改善但仍不富裕,家长的工资一成不变,四个五个孩子的拖累一成不变,吃穿用都仅限于起码的温饱,再说那时物质匮乏,有钱也买不出超常花样,更别说奢侈了。家长们的思想意识也在忆苦思甜和贪图享乐中徘徊,那是势不两立的两种意识,有贼心无贼胆地拉扯着不识愁滋味的孩子,盼着他们快点长大,快点出息、造化。</p><p class="ql-block"> 在实小---罗峰书院就读的日子既是充满愉悦欢笑快乐无忧的,自由自在的校园生活让我和同学们都无比享受,同时那些日子又是一种承受:粗糙生活、囫囵知识、懵懂梦想、前程隐忧……</p><p class="ql-block"> 我的少年,就是这样在校园框囿的环境和忘乎所以的行为下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