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事

涨潮了

对酒的追随可以延伸到悠远的岁月深处，犹如嗜酒者喝到好处，回味醇厚而绵长。

小的时候，家门口不远处有个铁南商店，几乎我每逢去打酱油时，总能遇见一个衣着破旧，鹤发童颜的长者在柜台前，接过卖酒人舀出的酒，只见他一扬脖，喉结处叽碌轱辘滚动着，只听“吱”地一声，就象一阵暴虐的龙卷风骤然吸干了一条小河，阳光和亮晶晶的酒花挂在胡须上，芬芳着浓浓的酒香。然后他脸上荡漾着因满足而灿烂的笑容，飘摇而去。

长到能背几首唐诗宋词的时候，就格外地喜欢有酒的内容。“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开延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云云，才知道酒是一种古老的液体。

于是，就崇拜酒的神奇与魅力；就想长大我也要喝酒。

第一次喝酒是背着父母的，手里攥着第一次发的薪水，与三、四知己惴惴不安地走进叫做“五芳斋”的酒家。相互吆喝着把骚动的青春和古老辛辣的琼浆玉液，一股脑地灌进肚里。酒过之处如烈火燎原，随即感觉到周身热流奔涌，澎湃的激流漫过理智与思维的堤坝，仿佛坠入云端雾里。相互望着猴腚般的脸，又相互煽动着当大人做男人的情绪。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荒唐，充其量是一种感官刺激，或是一种幼稚的激情。

喝酒真正喝出点感悟与名堂来当属近几年。

与家人喝酒最为惬意的事情。“每逢佳节倍思亲”，老爸老妈、兄弟姊妹、妻儿老小团团围坐在一起的时候，酒就是一种点燃幸福和欢乐的火花。一家人在这微熏之中尽情地品味着丝丝缕缕的血脉亲情，所以与家人喝酒的是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骨肉亲情。酒悄然地滋润了一个家族枝枝蔓蔓的心情。

与朋友闲暇时小嘬一番最为轻松和愉快。不分官品，不论行当，不计菜肴，几碟小菜、一卷干豆腐、三五颗大葱也盎然成趣。神聊、胡侃、海吹其乐融融。满桌都是心里话儿；满腹都是“哥们”情。在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氛围里，于是有了至理名言：酒使人真实。

和文人们喝酒最有情调。一段名人轶事，一个小说情节构思，一个亲切的呢称，一句诙谐的语言，都可以牵出许多感慨和故事来，足以使人潸然泪下。我有一位擅长写剧本得过戏剧＂文华奖＂的朋友，酒到酣处，总是抑制不住决堤的情感，大段地吟颂《哈姆雷特》的台词，从肚子里往外冒“戏文”，其表情动作其语气惟妙惟肖。我想，文人们喝酒喝的是文化情调。

喝酒最有难处的大概是那种“官喝”。喝酒的人或是为了礼节，或是为了某种利益的交换，或是有求于人，总之把酒做为一种媒介，于是酒就有了功利性的味道。言不由衷、虚情假意、卑躬逢迎、官话连篇是美酒佳肴的佐餐。喝酒的时候需满脸堆笑，又需处处设防，仿佛酒杯里蓄满了阴谋。我的一位朋友最怕这种“鸿门宴”。一次，他为了给单位“挣”效益，不顾心脏病的威胁带病“海喝”，大有那种为国捐躯的悲壮。有人对我说喝酒也能喝出生产力来，我虽然不敢苟同，但却也是社会严峻的现实。

中华民族是个热爱酒的民族，以至于酒被推崇为一种文化。我家爷辈没“文化”，老爸也没“文化”，到我这就都突然“文化”起来了。其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只是个人嗜好并无可厚非，但我却笃信还是过老百姓真实的日子，喝淡泊的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