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情怀

一抹苍痕

“才过困人天，又把黄梅做。

试捲疏帘一倚阑，小雨吹红醋。

草草百年身，悔杀从前错。

来日还如去日长，没个安排处。”

时光翩跹，忽而夏至。“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一年中最短的夜、最长的白天的日子来了。

盛夏伊始，太阳就滚烫了起来。夏天的热情，催开了夏花，也奏响了蝉鸣。

清晨我从朦朦胧胧中醒来，沐菲斜卧着睡得正酣。头伏在奶奶背上，左手搭着奶奶的腰，曲着右脚，左脚伸得直直的，压在我的膝盖上。

这个小家伙，下半夜总是窜到我们床上倒头就睡。有时我们知道，有时候我们醒来了才会知道。

我咧着嘴挪动着他的脚，他奶奶抚着他的头吼：“你轻点！”声音很轻，语气却又很重。

晨曦洒在窗上，却不太明亮。我抚着沐菲的背，有些感慨——现在的孩子，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很多。

这个时节，像他这个年纪，我们才是最简单最快乐。没有围棋课、书法课，更没有奥数课、蓝球课…

沟边那一弯弯蛙声阵阵的稻田里，稻花如白练，清香扑鼻。我们用竹节筒装着蚯蚓挂在腰上，手里拿着铁丝钩，穿梭在一个个的稻田边。钓起一条黄鳝来，几个孩子围着那扭动挣扎的黄鳝，打着转，笑声响彻着整个田湾。

屋旁边的藕塘里，荷叶碧绿欲滴，挨挨挤挤，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像圆盘，有的像大伞。荷花亭亭玉立别样红。有的热烈地张开了花瓣，淡淡的粉色已晕染开来；有的含苞待放，像少女一样羞涩。

青蛙呱呱呱不停地叫着，就是不知道它藏在哪里。我们把丝瓜花揉捏成小丸子挂在铁钩上，举着小竹竿，围着那藕塘转呀转呀，转得满身是汗。听到母亲在呼唤：“吃饭啦。”我们才绕好线，藏好竿，跑回家去。

“吃饭了。你两个家伙！”沐菲奶奶大声地吼着，但那语气分明就是佯装的。

时光温柔也无情。回过神来，在夏天钓青蛙的我，已经老了。沐菲奶奶，也无例外。

“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早餐，沐菲奶奶煮的面条。沐菲死活不愿吃，叫他早读，也死活不读。放假，总是会让人更懒散，不论大人，还是小孩。

十点钟，天空明亮了起来。沐菲说：“爷爷，我俩出去浪一下。”

我们浪到了公园去，沐菲说他已好久都没去过公园。沐菲是泡在公园里长大的。送他到公园的亭子里去吃母乳，陪他在公园里溜达、坐在池子边喂锦鲤，同他在公园的人工湖里捕鱼、钓鱼……

一个一个夏至来去，沐菲渐渐长大，公园又换了新颜。林间已有蝉鸣声，只是声音不噪。我诱惑沐菲，我们去寻蝉吧。可抬头张望，只闻其声，不知蝉在何处。

沐菲对此并无兴趣，不愿在林子里穿梭。孩童兴趣，已在时光的穿梭中悄然产生了转变。

我问沐菲出来浪啥，他带着老气横秋的口吻淡淡地说，就随便走走，下午还要去上围棋课。

公园的翻新工程临近尾声，湖里的水还没灌满。但浅浅的湖水里，仍有白鹭来。

沐菲挨着围栏，低头努力找寻着水里的鱼，却一尾小鱼也不见。或许，他并非是在找鱼。只是在找那些快乐时光，怀念过去捕鱼和钓鱼的快乐。

我对沐菲说，你站在这儿，给你拍张照。曾经十分喜欢照相的沐菲却拒绝道，我不喜欢拍照，你把那里的那个白鹭拍下来。

我们悠哉悠哉地转到公园另一个出口，花坛里的灌木花开正艳。一样的灌木，开着红的粉的不同色的花。沐菲说我是色盲，他发现花有五种颜色。指着花上的蜜蜂，要我拍照。

我们追着蜜蜂拍照，沐菲奶奶却打来电话问，你们到哪里去了？沐菲生气地对着电话说，我们到公园来了！

沐菲奶奶也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吼着：“你到处跑，还很凶！你不做好作业，到了晚上才知道锅儿是铁做的！”

“管他的呢。我开心一下是一下！”沐菲说完就按停了电话。

走出公园，已经十一点四十。沐菲还要去“合生汇”楼上打游戏。好言相劝，给他买了个冰淇淋才算“刹住车。”

沐菲站在电瓶车踏板上，左手按着龙头，右手开心地举着冰淇淋，Go！

这一刻，我也十分开心。好久没同沐菲一起浪过了。这样浪的日子，于老了的我大了的沐菲，将会越来越少。

这个夏至，在这个最长的白昼里，同沐菲重来公园，是这个夏天最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