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重发(80)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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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母亲结婚以后拍的照片(1948年)</p> <p class="ql-block">母亲退休时的照片(1974年)</p> <p class="ql-block">当年我们一家人。上排:父母。下排从左至右大哥、二哥、我、大妹、小妹</p> <p class="ql-block">老文重发(80)永远的痛。</p><p class="ql-block"> 1979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1月28日就是大年初一。我紧赶慢赶,赶在腊月28,也就是1月26日到上海。家里人,特别是母亲可高兴啦,她老人家说,家𫘧总算听了我一回话,我也终于把儿子从黑龙江拉回来了。除了到家团聚,是一层高兴外,我退学手续办完,顶替可以真正放上日程了,是深层次的高兴。那年家里虽然大哥夫妇还在四川,无法回家过年。但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母亲的大孙子在上海,由我母亲领着。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已经三岁多的大侄子,长得和大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在母亲的心目中,就等于大儿子已经在身边了。全家团圆,母亲心里分外满足。到家的第一天,我们家人一边嗑着我从农场带来的香瓜子,一边高兴地讨论我即将回上海的事。母亲告诉我:已经正式到父亲单位申请过了,父亲1919年出生,当年已经快满六十周岁,完全符合办理顶替条件。我们过完年,拿好单位出具的调动证明,再去一次黑龙江,手续就办好了。我也简单叙述了从学校办回农场的过程,当然是删繁就简,其中的苦处也就略掉了。仔细观察母亲,脸色腊黄,但情绪高昂,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我不禁暗暗地为母亲的身体状况担忧。当天晚饭后,我去了对象周桂珍家。周桂珍是74年从三分场调到我们九分场的。74年认识,78年年初谈恋爱。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虽然她已经知道我会回上海过年,但冷不丁站到她面前,还是感觉突然。进了她家,看到她刚洗完头,坐在小竹椅上晾晒头发、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聊,知道她也在为到底是能实现顶替还是病退犯愁呢。两人聊了一会,互通了情况,安排年初一早上来我家、去她家拜年的事。我就匆匆忙忙回家陪伴母亲去了。大年三十(实际上是二十九)晚上,我们全家聚齐,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心情舒畅的年夜饭,大侄子口齿伶俐地祝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逗得母亲心花怒放。全家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p><p class="ql-block"> 年初一一大早,我按原方案去周桂珍家接了她来我家给父母拜年。然后我又和她一起,去她家拜年。种种过年的简单礼节不一一叙述,总之当年虽然不富裕,因为有了新的希望,精神上是极其愉悦的,有一种快熬出头了的感觉。年初一下午,我陪伴母亲在家,看到母亲与大侄子两人正在睡午觉的情景,感到分外温馨、安慰。不一会儿,金如青到我家串门,我们又高兴地天南地北聊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初二下午,我按照周桂珍的安排,与她家人一起,去看电影《祝福》,由于年初一天气突然降温,不放心母亲,我就谢绝了桂珍母亲到她家吃晚饭的邀请,匆忙赶回家与母亲一起吃个晚饭。那天,两个妹妹下午带着大侄子去他外婆家给外婆拜年,吃晚饭了。二哥一家上自己家去吃饭了。父亲加班去了。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我感觉赶回家吃饭对了。不然的话,虽然母亲没有要求,但过年一个人在家吃饭,总会感到孤单的。晚饭时,我一边喝着黄酒,一边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地谈论着家里的那些事,从我可以回上海,到大哥、二哥以及两个妹妹各种琐事,心里高兴,嘴上不停,兴奋不已。我看到母亲有些亢奋,心想,这对一个血压非常高的人来说很不妥当,几次想叫母亲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想想母亲诸多苦难,难得欢愉,就让她说一会吧。谁知这样竟然酿成大祸。当时我喝完酒,还在吃饭,母亲已经吃完饭。为了与我说话方便,端了一个洗碗盆,放上一些温水,把洗碗盆放在桌子上,一边洗碗,一边仍然同我说话。刚洗了几个碗,站着说了几句话,我就发现母亲在剁左脚,我忙问:妈,你怎么了?母亲说:不好,我的脚一下子麻了。我心里一个激灵,立即扶着母亲坐在床上说,你先坐一会,不要动。母亲说:你把我的药赶快拿来给我吃。我立即按照母亲的指点,找到,给她吃了药。正这个时候,两个妹妹带着侄子上楼到家了。母亲还勉强地向她们笑笑说:你们回来啦?她又看了心爱的大孙子一眼。这时我回头一看,竟然发现母亲的嘴已经歪了,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两个妹妹也立刻慌了神。我心里判断,不好,中风了。要立即送最近的市九医院。大妹应声去要车。小妹妹管着大侄子。这时母亲已经紧咬牙关,显示出了痛苦。</p><p class="ql-block"> 紧急送到了市九医院。妹妹去急诊挂号,我立即把母亲推到急诊室。不一会,值班医生立即上来处理,此时二哥已经赶到。我们两人商量,看来病情来势凶猛,我们要尽量镇静些,别吓坏了两个妹妹。就这时,医生过来正式查看病人。翻了两个眼皮后告诉我们,病人瞳孔已经扩散,看来已经危险了。要不要打强心针?我们异口同声的说:当然要,赶快打!打完强心针,母亲根本就无起色。医生告诉我们:她两边的大血管都冲破了,看来非常危险了。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我们几个兄妹在母亲床边,呆若木鸡地呆了不过一个多小时,医生就向我们宣布:病人因脑溢血,已经正式死亡。真像晴天霹雳。前后只有两个小时,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几个人趴在母亲身边,痛哭失声。等正在加班的父亲,以及二嫂,两个侄子都到了以后,我们痛苦万分地接受了母亲已经死亡这个残酷的现实。依依不舍地把母亲送进医院太平间。回到家,我们都不敢大声哭,因为是大年初二,邻居们都在过年,总得兼顾一些别人的感受吧。我们正在商量着明天一早去打电报把大哥叫来奔丧时,一直在边上不吱声的大侄子开腔了:等爸爸回来,到医院去把奶奶从医院的小箱子里接回来。在他小小心灵里的感觉是:人家把他奶奶扣留了。我们都没有能力和人家抗争,哭得那样人家都不理睬。只有他爸爸回来,才有能力把他奶奶接回家。</p><p class="ql-block"> 那天是1979年的年初二,(1月29日)我刚到上海三天。母亲就突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年纪太轻,刚刚57虚岁的第二天。突然的生离死别,我们悲痛万分。这都是当年骨肉分离、艰苦的时日熬成的。回想当年母亲曾经说过,她老的时候会靠得着我的。竟然是这个“老”字。母亲从病发到去世,清醒的时候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再回想当时的过程,不是因为我即将回上海的兴奋,不是我们在吃饭时母亲如此兴奋,或许这一幕悲剧不会发生。我自感罪孽深重,百罪莫赎。为此痛苦了很长时间。当我已经可能守候在她身边尽孝时,但她却连一天福都没有享受到,就带着无限的憧憬,永远离开了我们。同时我又在想:还好,我听了她的话,退学回家,不然真将作为一个不孝子,一辈子追悔莫及。在以后漫长的时日里,我脑子里经常想起母亲突然离世这悲痛的一幕。母亲去世三年以后,父亲在孤独中也罹患了脑血栓,又七年以后去世。父亲的去世不突然,我一直服侍了七年多,在他身边尽了孝,人总是有死的那一天,所以一点也不感到突厄。唯有母亲吃苦太多,对儿女如此牵挂,如此憧憬着子孙满堂,膝下围绕的团圆日子,却偏偏没有享到一天福,我刚回家3天,她就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痛。至今无法释怀。(现在注:母亲去世45年了,现在每年年初二,就是我们全家人聚会的日期,以这样的方式来怀念我们那受苦受难,没有享到一天福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1979年的春节,我们全家是在大喜大悲中度过的,我可以回沪了,这是一喜,接下来却因为这一喜,导致乐极生悲,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说来说去,还是“贫贱人家百事哀”啊!</p><p class="ql-block"> 接下去,我们就为母亲的后事而忙碌。待到大哥也从四川德阳赶回上海,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感谢我连队的众多战友,在得知我母亲突然去世的消息后,纷纷前来吊唁,送上花圈、参加追悼会,体现了浓浓的战友之情。</p><p class="ql-block">家里兄弟姊妹五人同心协力,又在邻居,战友们的共同帮助下,圆满地办完了母亲的后事。 正在这当口,我父亲单位主管知青顶替的干部亲自登门,把我的调令送到我家里。这对我们全家来说,不啻是雪中送炭。起到了扭转全家气氛的作用。家里兄弟姊妹都为我高兴。大家都感到,虽然母亲突然去世,我们在感情上受不了。但是,我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要翻开新的一页,勇敢地面对生活对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考验。就这样,在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后,我就购买车票,再次回农场。这已经是1979年2月中旬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2月15日,火车从哈尔滨开往北安,一路上,只见一列列火车,满载军火、大炮与我们同行,向北运去。到了北安以后,看到北安车站人流攒动,都是从北边来的老百姓,他们拖儿带女,提着大包小包,准备上火车向南跑。一打听,原来是从黑河边境一带过来的。他们告诉我,要打仗了,到南边亲戚家去投亲靠友,躲避战乱。身临其境。感觉到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恐慌和损害。从而体会到我国两千几百年前杰出的军事家孙子,在他的著名作品《孙子兵法》里,开宗明义就谆谆告诫的严肃含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p><p class="ql-block"> 到了分场,我第一站就到了老队长欧阳家。欧阳家韩姨已经知道了我母亲突然去世的消息,一看到我戴着黑纱站在她面前,还是忍不住抱着我抱头痛哭,我也像孩子见了娘一样,放声痛哭,感谢她对我,对不少知青的深情厚谊。良久。她才说起了依依惜别的话。她说:小尚,你这次去上海,韩姨今后不一定能见着你了,但是,你们别忘了东北还有一个韩姨,她也会经常念叨你们,祝你们平安的。今后只要哪天你们结婚了,给我寄个照片来,你韩姨就满足了。我含泪答应了韩姨的要求。两年以后,我们结婚照照好,我立即兑现承诺,把我和周桂珍的结婚照寄给了韩姨。2006年,2010年,我再去哈尔滨和农场,又两次见了当时住在哈尔滨的欧阳队长、韩姨一家。我永远忘不了在那艰苦落魄的年月里,她们,以及许许多多乡亲们给我的温暖和情谊。</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是1979年的2月18日。我们一早就去了场部,这次我是和王雅胜结伴,一起去徳都迁移户口、粮油关系。就在场部招待所门口等大客车时,广播里传来了中越开战的消息。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已经在2月17日打响,这个消息使我心惊肉跳,心想,别又耽误我们的事。好在,我们所处的地方离边境还有两百多公里,再说,事后知道,对越自卫反击战时,中国对苏联的防备只是中等规模的预防,所有机关办公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没有耽误我们的事。由于我1月份刚办过一次迁进粮油关系,因此轻车熟路,下午到徳都以后,很顺利地就把户口、粮油关系的迁出全部办妥。至此,办回上海的所有手续全部完成。即使是这样,我也悲哀有余,殊无喜悦。</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从1970年4月30日下乡,于1979年2月18日正式办理完转移关系回沪,2月份的最后一天到上海单位报到上班。下乡十个年头,九个整年缺两个月。同绝大多数同龄知青一样,来回十次,每次5000公里,行程一共50000公里。下乡期间,绝大多数时间是在农业生产第一线,用自己的青春、汗水,在农村辛勤耕耘,从不敢懈怠。奉献了从18岁到27岁近十年的青春年华。而回上海时,却带着满身心的创伤,黯然回沪,一切再从零开始。(编辑后记:写完这篇纪实回忆录的时间是2010年。到现在又14年了。现在我已经退休了十多年,虽有许多慢性病,但与老伴周桂珍一起过着平凡、安静的退休生活。感谢祖国的庇护!</p><p class="ql-block">——献给所有知青兄弟姐妹,这里有你们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足迹!——全文完</p> <p class="ql-block">兑现承诺,我结婚后寄给欧阳队长、韩姨的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