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半吊子

周宁

我的家乡江苏高邮，将烧水的壶称为水吊子。对思维不清的人就称他半吊子，相当于骂他二百五，十三点。对学业不精也称半吊子，这里相当于半瓶子醋。我没事的时候，仔细回顾我这一辈子所学，内容似乎还不少，但无一精通，都是半吊子。

我十七岁进高邮水泵厂学徒，学的是造型工（翻砂工），属于苦脏累的活，但又是有技术含量的活。因为铸件的质量控制，不象金加工看得见摸得着，完全要在造型时考虑周全。比如浇口怎样设置才能确保铁水注满型腔，冒口怎样布置才能保证气体顺利排出，同时保证冒口中的铁水足够铸件冷却时收缩。因为我师付刘登潭是这方面的大拿，几乎包揽了本厂有技术难度的活。我跟着他自然学到不少，到学徒期第三年时，便单独接受工作任务相当于出徒了。学徒快期满时，被推荐去无锡读中专，其后再未涉及造型。论造型技术算是半吊子吧。

在无锡机械制造学校，所学专业为内燃机制造，实际上就是机械制造及工艺，应该说这个专业在当时很符合实际需求。由于文革的影响，工厂都面临着技术人员青黄不接，即使中型企业中专生也能被分配到技术岗位。我毕业后分到扬州机械厂，凭借在校所学与自己的继续专研，工作可算卓有成效。没计过多种机床夹具及其它工艺装备，解决过不少加工中出现的技术难题。比较得意的有两项，一是改了一组另件的公差配差，一年为工厂节省几十万。二是应用高等数学，将无法测量的公法线公差换算成实际测量的跨棒距公差，解决了渐开线花键加工中的测量问题。从事技术工作大约五年，其后由于其它因素再未涉及所学专业，因此又落得个半吊子。

改革开放初期，很多企业想将产品推向国际市场，但缺乏懂英语的人才。于是重工局开办高级英语进修班，面向全地区系统内企业，通过考试招收五十名学员，专门学翻译。我得益于前两年拜市十中江守仁先生为师，学了一套科技英语教材，报名参考被录取。进修班实施封闭式教学，上课，吃住均在培训班。学习时间为一百天，要求结业时都能翻译科技文章。老师据此，安排每天学习五十个以上的生词及相关语法，每天翻译一篇科技文章。到结业时大家都达到了预期目标。我回单位确好碰上要翻译一本英国搅拌机标准，我译成后特地请老师校验，以使自己心中有数。老师阅后认为我翻译准确没问题，建议英译中时，中文表达要符合中文的语言习惯，也就是说有时要灵活应用意译而不能全部硬译。此后工作中再未涉及英语，就此丢掉了，论水准半吊子都不足。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恢复评定技术职称，开始从技术人员中培养选拔年轻干部。对学历有了硬扛杠，评工程师，提中层干部必须是大专以上学历。中专学历即便实际工作能力很好，也被排除在外。于是不甘心又报考电大，录取的专业为无线电工程。客观地说，这三年学习为的是一纸文凭。虽然获得大专毕业证书，但专业与单位工作不对口，没有发挥过作用，所学内容很快就还给老师了，半吊子都算不上。

后来从事管理工作，先后在工厂管理过物资供应、产品销售，再后又管理过商贸企业。虽然每去一个岗位都尽心去做，也得到领导与群众的认可，但毕竟是半途出家，谈不上道行，就算半吊子吧。

临近退休前又学开汽车，如期拿到驾照后便自驾上下班，偶尔开回老家看父母。自感年龄较高，担心反应慢，稳妥起见开了六年的车，从未上过高速，从未跑过超过一百公里的长途。六年前来上海居住，就不再开车。因此论驾驶技术也是半吊子。

退休后为积极打发时间，开始学书法。因为没有太高的目标，一没拜师，二没上学习班，就是买喜欢的字帖临写。刚开始因为对书法理解不够，鉴赏力不高，对自己写的字还挺满意，有朋友夸我挺高兴，有朋友要将我写的字装裱挂在家中，我挺开心。现在看看以前写的字，感觉实在不够资格挂上人家厅堂，论书法半吊子都算不上。

六七年前，看人家在美篇这个平台上发表自己的文章，挺羡慕。于是在手机上下载了美篇小程序，开始学写文章。客观地讲，我中学语文知识空白，古文诗词读不了。之所以还能写文章，得益于读了一些史书与杂文散文。之所以想写点文章，一方面为多动动头脑避免生锈，另一方面因客居上海，少了说话对象，以此与朋友说说话（阅读就好比听朋友说话，写文章就好比说给朋友听）。我常去美篇看看别人写的文章，有些文章真写得真好，有作家的风范。我入美篇近七年，文章仅写了五十余篇，不但质量不高，数量也少，若问在美友中处于什么位置，还是半吊子。

我住一楼时还学过养花，曾经家里四季均有应时花卉开着，香气沁人的兰花，争奇斗艳的西洋杜娟，多姿多彩的菊花…。当时养花还讲究品种，常去花鸟市场，也舍得花钱买。后来搬到楼房，养花有诸多不便，最终放弃了。

我近些年又认真学做菜，怎样挑选食材，怎样做出既保证健康又有饭店大厨手艺的味道，怎样使餐桌上品种常有变化丰…。常查询，常琢磨，常尝试，乐此不疲。不因其它，只为充实退休生活。

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年轻时学为的是理想与生活，当然要认真学，应精益求精而不当半吊子。人老了学是为了品味，是为了充实生活，能涉猎就好，白己高兴就好，无所谓精与不精，半吊子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