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马历史之河 循迹西南联大（下）

阿豪

第十六站贵州黔南贵定县

　　18年杨潇重走时欲寻访贵定老城，结果无功而返，当年西南联大夜宿民宅更是无从寻觅。我沿绿荫覆盖的滨河路走了一圈，想象当年步行团也许从河边的梧桐树下流连漫步过。粗壮的梧桐树枝干无所顾忌地四下舒展，看得出从出生到现在，它们没有经受过园林所托尼老师的照顾，呈现的是一种野性自然之美。

　　穿城而过的西门河水泛着幽幽的秋香绿。一只不知名的红尾翠鸟落在我的脚下，好奇地盯着我这不速之客，我用鸟叫口哨与其对话，它居然摆了好几个pose配合我的相机，多么和谐的画面。

　　往贵定，途径一大程乡道，依山傍水、曲里拐弯。过小桥流水人家，遇土路农夫廋马，所见所遇自然淳朴，真爽。

　　过景阳村时，遇一历史遗迹周公井，好奇探之，乃一杂草覆盖的混浊水坑而已，原貌肯定不是如此，既然历史记载如此清晰明了，何以蓬面如斯？唯有一声叹息！

第十七站贵阳

贵定至贵阳之路充满艰辛，意图省事，特意选择百度导航备选的国道路线，结果却入了坑，绕圈不说烈日下还多走了十公里烂道弃路，及至看到“多彩贵州欢迎您”的城市广告时，方才如释重负。

　　抬头前方是蓬莱，俯首脚下是烂路。眼睛和屁股分处二个世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呵呵。

雾海骑行，乐在其中。

　　龙里县观音村塘坊寨，红军长征曾经此地并留战斗遗址，观音岂能不红。行程快过半了，打卡激励一下士气。

　　不经车轮丈量真不知贵阳城之大，从转入该城的东大门园林路油榨街到合肥路酒店，足足24公里。如再往湘黔滇步行团滞留入住的老城还有20公里，已无力寻访，只能作罢了。

进城看到这座犹如插上金色云翅的大楼，好生羡慕，商量一下，能否借我一用？

　　一路行来，凭心而论，贵州城乡的建设发展超乎我的想象。经过贵阳广播电视大楼，裙楼脚手架防护网上，人影绰绰，犹如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致敬辛劳平凡的城市建设者！

第十八站贵州安顺市

打卡中国优秀旅游城市的标志——马踏飞燕，被骑友调侃成“立马滚蛋”，OK，明天一早就“滚”，烈日当头先容我驱动二个轮子滚进去再说哈。

　　花鱼洞大桥是此行所见最赏心悦目的公路桥，紧邻其侧的是沪昆高速上的红枫湖大桥。二桥比翼双飞、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初遇喀斯特地貌，在山面前它只能称包，连丘都算不上。但山脊线圆润、性感，具阴柔之美。

　　过安顺平坝区时，拐道再访天龙屯堡。时隔6年，所见别无二致，衲鞋底的老妇、斑驳的石头老屋，动静皆然，一切似在回放当年的纪录片。只是游人接踵、商铺盈客的景象不再，这是一次几近一人独行天下的古镇游，自由却不觉自在。

　　在古风犹存的安顺老城儒林街转了转，被酒吧门前一首《安顺遇见》的歌词打动，词曲唱一人全包者谷友发是这家原创音乐工作室兼酒吧的老板，在安顺该歌曲的知名度不亚于赵雷版的《成都》。

第十九站安顺市关岭县

骑过关岭才领教什么叫山高路远，过了断桥镇后一路爬坡，我在距县城800米处的加油站，静心静气地歇了好一阵子。不急哈，给我发奖牌的人还没投胎呢。当然真正的原因乃是时过中午的尾程爬坡，尤其是超长陡坡，此刻真是体力已近强弩之末、气温达到峰值的时候。

入住关岭后，慕名骑车去关索岭领略茶马古道的遗风，一路荒径陡坡，徒步都不易，行至半程，知难而退，诚荐有关方将此列入铁人三项赛跑道，呵呵。

之后二天都面对午后长距离尾程爬坡，我们明智地选择了妥协。

　　坝陵河大桥——世界第一高架大桥，桥面距坝陵河370米，全长2237米。即使骑行从桥下经过也足引以为豪，因为关岭在桥的那头，还得下到谷底再往上爬。对山群峰簇拥，细如发丝、若隐若现的公路盘绕其间，遥望赫然壁立的红色“关岭”二字，对巍巍群山的敬畏之情油然而起。

　　黄果树，曾经游过，如今骑过路过，打卡即可，错过似乎并不足惜。

　　安顺幺铺镇街巷的广告，画风颇具当年上海滩的民国风，品之有味。

　　在安顺镇宁，偶遇从江西瑞金出发，意欲沿红军长征线路骑行，终点陕西延安的四骑友，全程约9000公里，尽管其座骑均戴电动助力，但其毅力仍令人敬佩。祝骑士们一路顺风、平安圆梦。

第二十站贵州黔西南州晴隆县光照镇

从入住大车店到入住牛肉店，不是我们住宿标准降低了，而是山路地形变化对骑行者体能的要求提高了。所谓贵州的地无三尺平，远远超出事前预期，这种尤其是午后全程一头翘或大V字山路，放在上午3小时就能搞定，放到下午延时加倍都难完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早已过做梦的年纪，但这样的俊杰必须要当。

　　骑行17公里在永宁镇团圆河村早餐，10元一碗大馄饨，吃到撑还剩下小半碗，多亏这碗足量的馄饨垫底，让我有余力应对其后的魔鬼路段。

饭后遇一盛裝少数民族妇女，上网对图入座查了好一阵，还是无法确认哪个民族，第57个民族乎？

　　看着一路的景区指示牌，甚是眼馋，不得不管住腿，收住心。人生自古多憾事，不差这一次了。

　　每当骑行登顶，远望群山，心旷神怡，不能与天公试比高，比山则有余吧。

　　到永宁却因故未得进古城一睹其尊容，是晚，细读杨潇的《重走》“关岭—永宁”一章，说该镇的明清古街除聂家大院外，悉数被毁于文革，现在看到的全是按原貌复建的，做工粗糙、用材廉价。原先错失游访的抱憾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盘桓在群山之间的盘江，因水库水坝拦截之故，静如处子，翠如碧玉。

第二十一站黔西南州普安县江西坡镇

老规矩午后2点不再拼力爬长坡。毫不夸张地说，该镇几无一块球场大的平地，地不在江西，但确实挂在坡上。在“酒店”、“宾馆”档次鱼龙混杂、招牌乱挂一气的当下，这家民宿安逸舒适，店名本份实在，让人有家的感觉，必须上图点赞。

　　出晴隆县不远就是抗战公路二十四道拐，中国最美十大公路，是该县最靓的一张名片，2018年起实行封闭管理，列入国家重点文保单位。就弯道数而言，远不及西藏怒江的七十二拐和新疆的盘龙古道，然而置身其境，内心的感受初了极度震撼还有无与伦比的悲壮。

　　云贵高原的盆地美轮美奂，这种地形在让骑行者享受俯冲快感的同时，还要再次爬至同一海拔的对侧，上上下下的享受，先快后痛，骑行人的屁股最懂什么叫“痛快”。

　　人见人爱的路牌哈，有不爱的但说无妨，据说口水也会淹死人滴。

第二十二站贵州六盘水市盘县

追回前二天调整拉下的行程，如期到达盘县。

　　盘县整座老城墙已被打造成红色历史的保护遗址。

　　城楼上城垛与民居之间和谐共存，二者仅隔咫尺之距，绝对天下无二的奇观，从房屋样式看，这种混搭的历史应该不足百年。当然因被划入文保区域，现在的城楼已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城。

　　黔西的山间盆地，烟雨氤氲，妙不可言。

以种茶为生、挂在山坡上的村落。

　　原来是山大爷仰头张嘴打哈欠，怪不得山间云雾缭绕。

第二十三站云南省富源县

跨过此简陋的320公路省界牌楼，即告进云南地界了。

　　这里是亦资孔——贵州境内的最后一站，地名甚是拗口，36年工农红军攻占过此地，也是湘黔滇步行团当年留宿之地，特意深入探访、滞留半晌。亦资孔从历史上曾经的驿站、分县、区到今天的街道属地，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眼下正在进行脱胎换骨的改建，除了仅存的二处老屋，目力所及都是水泥楼板建筑，全无一丝老街的气息。

　　看到云南的红土地了，原以为出黔入滇可以告别大山，不必再经历过山车般的上上下下，谁说盆地没有大山，一天下来累计爬升高度仍然不容小觑。

这天29日，是我的劫数日，又遇午后2点的尾程长上坡，我没有勉力而骑，下车缓步推了一程。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放弃了原定欲弯路拜访的胜景关胜景坊，“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诚哉斯言，我深以为然。

第二十四站云南曲靖市

抑或是审美疲劳的缘故，骑行越接近尾声，越不在意周边的景致，基本上闷头骑车。进入云南后地势趋平，深V谷地转为相对和缓的平坝，红土梯田、风车开始霸屏。

　　赶早骑行17公里，终于在国道边的凉水井村吃上早餐。小村也有集市，酷爱豆制品的我，对乡村用传统工艺制作的豆腐甚感兴趣，相信那一定是小辰光老底子的味道。

　　从富源县出来到白水镇，长达30余公里，大路上尽是这些往返穿梭的红色大卡，大都是装煤车，车体封盖严密、路况良好，与杨潇六年前地狱般的感受已然天地之别。凭心而论，沿途所遇货车司机的素质总体OK，对每辆保持间距驶过身边的大小车辆，我都会默默送出一句三克油（thank you），愿此“油”助他们一生平安、事事顺利。

第二十五站嵩明县牛栏江镇

从曲靖麒麟区住宿酒店出发至马龙区320国道岔口20公里，一路雨水相伴，间歇小到中雨，之所以冒雨前行，盖因曲靖这个城市的道路设计合理到我们不忍停下双脚这台人肉引擎。自行车道不是宽到两辆机动车可以对开，就是有隔离绿化带，更神奇的是一路几乎没有其它非机动车与我们共享此道。只要砸不伤，下冰雹也得骑，否则真对不起曲靖市的建设者。

同样因为雨天的缘故，安全为上，无心光顾沿途景色，成为此次记录骑行照片最少的一天。

　　马过河镇本是今天骑行经过的精华点，距此石碑百米开外就是近百年历史的五孔石桥，沿320国道再前行3公里就是，湘黔滇步行团大休息的河边村，也有三座建于三个“朝代”的三朝桥：2004建的钢筋水泥连心桥、乾隆四十六年（1781）的虎渡桥和1941年建造的叙昆铁路桥。因为行前忘了重温杨潇《重走》一书的相关章节，将导航目的地直接定到住宿酒点，以致与上述重要节点失之交臂。这种遗憾当然已Y无美丽可言，幸好回家后复盘整理路书才发现这个疏漏，不然肯定会影响次日的骑行心情。

从马过河镇到住地30公里，天已放晴，途中出了一点小状况，但随之而来的频频路遇却不免令人心有戚戚、无心恋景，只求早早到店收工，原因不便细说说，总之未能免俗，如此而已。

第二十六站终点站云南师范大学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碰巧在这个日子骑行收官，算是送给自己的节日礼物，也祝天下老小孩们节日快乐、童心常驻。

　　晨曦欲破晓，行者待出征。从明天起，我将不必黎明即起，惦记坡长坡短、坡多坡少；再过四天，我将回归看书上网睡懒觉、泡饭酱菜豆制品的平淡生活。无欲则刚，随遇而安。

　　骑行导航无论使用百度还是高德，共同的特点是有机动车不便通行的捷径可选，038乡道就是进入昆明市长嵩道前穿行在杨林镇民居间的一条便道，逼仄狭窄、陡峭之处还需推行而上。

这条出过明代名人兰茂的古镇老巷，幽静古朴，静得不闻鸡犬之声，难遇询道之人，只有路边仅存的这栋老屋尚能激起我对当年历史的探究之心。

　　进省城的道路于我而言都是枯燥乏味、似曾相识的，进贵阳城时是漫漫机场路，进昆明城的长嵩大道也是一条准机场路。昆明的城市建筑很有特色，两幢侧向间隔仅一臂之距的对称大楼，就像是一对相拥相吻的情侣，设计思路巧妙，无奈楼名平庸，可惜了。

　　历时26天，行经1600公里终于骑行抵达西南联大旧址，得以亲祭这些民国先贤智者。杨潇到达的那天，意识到自己撞上这所已不复存在的大学旧址后，心里好像被某种巨大的东西击中，以至于不知怎么回事，非常刻奇地哭了。我理解他彼时的这种情感。与其不同的是，我的心泪早在一次次艰难的爬坡登顶中默默祭洒过了。

　　抵昆当晚，好客的老友新知设宴为我们接风洗尘，歌舞相伴、气氛热烈。

在此特别致谢活跃于昆明商界的沪籍朋友陆总；致谢曾经援滇的沪籍医务工作者陆医生；感谢对我们骑行之举的高赞和厚爱。骑行仅是我们退休生活中的一种爱好，不敢以此行示教于当下年轻人。再次对婉拒媒体采访一事向你们表示歉意。

感谢陆总、邓主任相继陪同游览参观二湖（翠湖、抚仙湖）一城（建水古城）和讲武堂，有幸品尝云南特色米线烤鱼和宣威菜，饱享眼福之余再享口福。

在此也向所有关注和支持我们此行的亲朋好友致意。

　　郑重手捧杨潇的《重走》一书留影西南联大旧址，没有该书的历史扫盲和导航就没有我此次的致敬之旅，致谢作家杨潇，后生可畏，中国有希望！

若将长途骑行视作一次征程，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心向往之的路也已走过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长途骑行亦循此道，籍此西南之行后就此收官，不会再有续篇了。心之所向，行之所至，心之所愿，行而成立，此生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