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中的连心桥

邝万美

白鹤滩水电站自2021年4月6日蓄水以来，葫芦口大桥横跨金沙江链接云南省巧家县和四川省宁南县的葫芦口大桥就成了网络桥。

母亲随时都在关注即将成为“海底世界”的葫芦口大桥，老桥的信息，每天水位上升多少，距葫芦口老桥淹没还需几天等等。一天，接到母亲电话：“说一个人准备乘坐班车去葫芦口大桥看看。”81岁高龄的母亲一身是病，去葫芦口往返200多公里，怎能放心她一个人去。电话里让母亲等等，我抽空陪您一起去。因工作原因一时没能安排过来，便把这事暂时搁置起来。过了些时日，母亲来电话说好像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这才担心起母亲，再耽搁怕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想起20多年前，母亲说有个心愿：“今生能坐一次飞机，足矣。”我计划等孩子们再大些，有时间、有能力时一定陪妈妈坐一次飞机。在我自认为有能力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不能乘坐飞机了，这是我永远的内疚与遗憾。

跟哥姐们联系好陪母亲去葫芦口的时间，匆匆赶回89公里以外母亲的家。次日，在清风送暖的清晨，一家人陪着母亲迎着朝阳踏上了回乡的路。

一路上，母亲兴致勃勃地讲解着沿路的地名及故事，神采风扬，像回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车行至宁南县城才知道，由于白鹤滩蓄水，老桥老路被淹，G248国道还未通车，到葫芦口只能改走乡道，乡道要多出几十公里路程。路上，母亲说那时步行回老家走过这条老路，随手指给我们看，在这个村庄借过宿，在那个村庄吃过饭。伴随着车轮声声，在九湾十八曲的山林间穿行，此时，有山风吹过，细听，山林沙沙的响声似在欢笑又似在低语：“一晃几十年，又见故人来”。乡愁，母亲穿山叠林的寻来

在母亲故事中，我们来到沿江的芦城坝子。在一处地势宽阔处，母亲说60年代过江的溜（溜索）就设在这里，过江就属于巧家县的管辖地，两省的村民过江都到这里坐溜。70年代初，巧家县城与宁南的华弹镇有了过江的小木船，小木船每次能乘坐4人，常有水浸入船内，要不停地把水舀出去。岁月的脚步跨到了80年代，在宽阔的华弹渡口，气划子拖着长长的汽笛驶来，岸边早已等候的车辆、行人就躁动起来。

母亲继续着她的回忆“1998年的5月5日那天，她刚好从老家回四川，有幸目睹了两省召开交通大会暨通车仪式，大红色标语，两岸人民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今天是葫芦口老桥通车整23年的时间。”葫芦口老桥在风雨里默默地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斗转星移，今天，母亲奔赴心中的桥来了。

历时4个小时，远远地，葫芦口大桥宏伟矫健桥的桥身已映入眼帘，母亲早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眼前的大桥，像一条巨龙横卧在金沙江上，更像一条绚丽的彩虹把金沙江两岸连接起来。往返故乡路60载后的今天，母亲有幸踏上气势宏伟的新桥，站在桥上的母亲心潮起伏。深情地抚着桥身仿佛拥着久别的亲人，游子回母亲怀抱的喜悦呈现在脸上。

这一刻，几十载春秋的一幕幕都涌上母亲心头。多少人从桥上走过，求学、经商、务工、工作…… 多少人从桥上走向理想之彼岸。母亲低下头，像是在寻找桥上重重叠叠的脚印，几十年的光阴，行走于故乡与他乡，桥的一端连着昔日的贫困，一端连着今日的繁荣。陪母亲静静立于桥头的我打断母亲的沉思，“妈妈，在想什么呢”？母亲抬起头来“好心痛哦，心痛沉入海底的老桥，那是多少人一楸一铲凝固的心血啊！”片刻，母亲脸上有了笑容，“但是，有舍才有得，白鹤滩电站的建成接近尾声，这将给两岸人民带来新的机遇，宏伟的葫芦口新桥将是两岸人民最亮丽的一道风景，更是两岸人的骄傲！”

桥上不宜久留。寻一处向江面地势开阔处扶母亲坐下，看挺拔俊秀的山丘倒影在江面，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卷呈现在眼前，母亲浑浊的眼里有了光亮。母亲深情地注视着脚下的金沙江水，江水辉映着一个远赴异乡人的惆怅与思乡。抬起目光指着某一处山脊说那是老桥的旧址。我去咨询了江边的当地人，他们热情地指明老桥的准确位置，可母亲固执地坚持她的意见。桑田沧海，曾经的村庄、集市、大桥，这些母亲的心中所爱,想放哪里就放哪里吧！

其实，老桥的位置永远都在母亲的心里。正应了母亲的那句“有舍才有得”，因白鹤滩修建移民搬迁，巧家县抓住机遇大力发展特色滨湖生态旅游城市：“中国西部避暑胜地、昭通地区康养示范区、乌蒙山区堂琅文化。”巧家将成为一座宜居宜养宜业宜游的特色康旅胜地。母亲深情又欣慰地说“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前家乡的村民都外出讨生活，现在工作找上门，真是高峡平湖黄金水，日子越过越甜美。”

“妈妈，还有更甜美的呢，我们的今天的下一个站——白鹤滩水电站”。半小时后我们来到白鹤滩水电站的腹地，在建总装机容量仅次于三峡水电站，世界规模第二大的水电站。水电站建成每年发电量624亿度，相当于一座特大城市全社会用量总和，可节约标煤约1986万吨，促进库区的交通、经济、基础建设的协调发展，当之无愧的又一个大国重器。岸边依江而坐，听我一知半解的讲解，母亲脸上笑意更深了。母亲心中的桥，因白鹤滩的建设将会走向世界

夕阳西下，点点阳光洒满江面，挥别静静的金沙江水。憧憬着规划中滨湖城市，心里暖暖的。今天母亲的故乡圆梦之行已是收获满满的。母亲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我轻轻地对着母亲说：“妈妈，年底白鹤滩水位达到海拔825米时我们陪您再来一次返乡之旅；若干年后，当金沙江两岸碧波荡漾，海鸥成群之时，再陪您回家看看，看看这个新兴的滨湖生态城市，美丽的家。”

后记：与妈妈的约定，待葫芦口电站水位蓄水达到825米，当巧家县成为滨湖城市，再和妈妈来一次回家之旅。

谁知，妈妈不守承诺。又或许，妈妈早已飞回她魂牵梦绕的故乡呢！！今天，母亲“回家”两周年忌日，谨以此文纪念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