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黄——题记：黄，黄河简称，中华始祖炎黄之一，黄金色。

思力

沪上六月，黄梅天。下雨时长，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朦朦胧胧。摩天大楼半躲在雨帘里，就像裹着纱巾，遮遮掩掩，时隐时现。里弄苑区路上，偶尔走过一个嫩黄伞下、丁香般的姑娘，宛如《雨巷》中“我”的惆怅与彷徨。

我不是诗人，没有遭遇戴望舒时代的腥风血雨，枉然“悲愤出诗人”；我也没有潜意识的意境突发，惘然《雨巷》现代诗的音节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也许奢望诗情话意，我穿戴好雨衣雨帽，彳亍在“雨巷”。午后，雨濛濛。微风拂面，水汽湿润，宛如置身温州的梅雨瀑之畔。一阵大风扑面，又有黄河壶口瀑水帘洞的雨击感。忽然，乌云盖顶，狂风大雨，仿佛纽约游船在尼亚加拉瀑布侧沐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黑云散去，天空渐明，烟雨依然绵绵。我从街面雨篷出来，继续倘佯。黄浦江养眼养脑，千丝万缕，溶入江中，随波逐流。昔日的情人墙，“凭栏处，潇潇雨歇”。

雨中，思绪顺江而上，我来到了常熟。那是父母安息的地方，我每年都要到虞山祭祀先人。前年4月新冠疫情封控。6月父亲节那天，我们弥补了清明节扫墓，顺道去了兄弟吴忠民家拜访，以示当年父亲入土为安的情谊。

忠民家在大义开发区一隅，统一规划的农民新村，三层楼的独体别墅。门前小河边上，几排果树迎风摇弋，尚存的枇杷金黄，六月的杨梅红紫欲滴。就像江西农户都有柚子树一样。

忠民女婿帮忙掌勺，两桌菜招待我们。有“六月籽虾赛黄金”的油爆虾，有“六月黄鳝比人参”的响油鳝丝，还有面拖蟹，入鲜入味。面拖蟹选用阳澄湖幼蟹（六月黄）为主材，将其切半沾上面粉下锅油炸，拌炒时浇上面糊毛豆匀合。蟹黄鲜嫩，肉质细软。六月黄加上“六月鲜”酱油，媲美九雌十雄的清蒸大闸蟹，别有风味。

雨中，思绪又来到了黄梅县。记得有年冬天，去九江探望大姐。过长江大桥，到湖北黄梅县的小池镇游览。这里地处鄂赣皖三省交界，有着“吴头楚尾”、“鸡鸣三省”的雅号。

黄梅县由黄梅戏起源著名，却在安徽安庆发扬光大。上世纪50年代，安徽省黄梅戏剧团的《董永卖身》，改编成《天仙配》搬上银幕，“树上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之唱段，耳熟能详，家喻户晓。黄梅戏成为全国“五大剧种之一”。

小池镇向北，来到黄梅县蔡山镇的江心寺看晋梅。蔡山晋梅树高，扁圆形大树冠。冬天正是头花季节，白色的朵儿，粉红色的蕊，犹如蘑菇云。春天再开一次花，又称“二度梅”。东晋至今繁花1600余年，堪称国之瑰宝——中国和世界上最老的梅花寿星。

雨中，我边走边想，当下的农田已经金黄片片。六月芒种——“三夏”大忙，农民夏收、夏种、夏管的节气。江南水乡也称“双抢”。

记得小学时，学校组织我们支援农业，公交68路到终点长征乡（现在的甘泉北块社区），参加“双抢”，捡捡麦穗和秆柴，颗粒归仓。

中学时，三次到黄渡公社西窑头、联心、联群队战备劳动，一去就是三个月。我初次体会了集体生活。班上男女同学分住两大间，稻草统铺。老师指定几个同学做饭炒菜。

最后一次是交搭伙费到东家吃，我分在队长钱万成家，第一次品尝新麦片混合米饭，香甜可口。25年后，有次去安亭镇公干，在黄渡地域下车问路，竟然在钱万成的家宅旁，还巧遇了其儿子（时任村支书）攀谈，并看望了年逾古稀的钱万成。有此缘分，上海大众汽车公司人事部李进余科长，安排其孙子做汽车工人。

在江西插队落户时，每年“三夏” ，我就是农忙主力军了。耘禾除草，割麦脱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

雨中，我问历史，“黄”之究竟？中国自古以来，视“黄色”为高贵至尊，皇冠龙袍，一袭袈裟。然而现在的“黄段子”、“扫黄”，往往和淫秽色情内卷，其源盖出于西方影响。1894年英国创刊的《黄杂志》，常有色情意味的作品。当时一名作家因同性恋罪名被捕，被误认手拿《黄杂志》，引起民众反感，渐渐地黄色开始与色情做连结。之后影响到东方，甚至推波助澜或严防死守到今。

黄色的引申变异，或趋之若鹜，或谈性色变。无论放纵，还是禁欲，都损害了人之本能。从好色、恋爱，到婚姻做爱，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世世代代。这是生命科学的原命题。只是少儿不宜，幼稚尚未成熟；老伴不宜，过度伤害身体；成人不宜，随地小便有违当地法律、道德、风俗。

所谓“黄”，既然是生命科学的原命题，那么在文学艺术领域，爱情就成了永恒的主题，其中的性爱描写刻画了人物形象，细节描写体现了性格特征。难怪作家乐此不疲，屡屡得奖；作品引人入胜，每每旺销。莫言、贾平凹等作家，把鱼水之欢写得有声有色，笔走龙蛇。《红楼梦》也不乏性描写，《金瓶梅》更不在话下。

正如鲁迅对《红楼梦》的经典评语，“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鲁迅对《金瓶梅》也有评点，看官可网上开卷。

由此可见，文学艺术以个人好恶武断，犹如盲人摸象；看到“黄”的噱头屏蔽断片，犹如因噎废食；对“黄色”，要放进通篇的思想脉搏、社会价值和审美情趣里，进行鉴赏扬弃。犹如《孟子·梁惠王上》对王道和霸道的“明察秋毫”。

雨停了，云雾渐渐散开。阳光照耀在潮湿的雨巷，也晒进了我时空穿梭的心房。

一轮彩虹太漂亮啦。我的心情开朗起来。那种雨打脸颊的流淌，“六月黄”美食的滋味，“蘑菇云”参天晋梅的眼福，农村割麦时弥漫的香草气息，电影《色戒》女主乐极生悲的呻吟。随着心贯红日，融会协调，开心一刻。

黄昏弄堂里，出门时的阴凉湿润，奇怪般得变成了桑拿，就像加利福尼亚死亡谷，又像寒冬走了澡堂子，热气腾腾，闷逼蒸人，齁死了。我逃似地躲进了家里。

家有四壁，阴阳调剂。我洗把脸，拭去雨巷的水迹和热谷的汗渍。一旦出梅，将面临极端高温，我得规划避暑日程了。古稀既逾，远离七月流火，远离居家空调，远离闭窗寂寞。徜徉昆明城，再见六月黄。

　　 2024—6—20（初稿）

（雕塑图片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