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护的这些日子里

作者: 秦旭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不在深夜,而在凌晨,此刻,亦是病房中二十四小时中最安静的时辰。折腾了一夜的病人终于精疲力尽,沉沉的或者浅浅地睡去,精疲力尽的家属陪护终于暂时停止了折腾,歪坐在椅子上迷瞪瞪地睡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是众多陪护家属中的一员。妻子因肺结节在困扰一年后,终于选择了住院切除,选择在全国顶级的一流医院,上海市肺科医院。原本是要在两到三周里排档等候的,通过熟人等了一天就排上了。入院第一天妻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角色,从最初的焦虑不安到如今的心如止水,中间夹杂的恐惧慢慢被淡化。而我面对责难,顺理成章地选择低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住院处在六楼,病房里和走廊里睡满了人。无论是租来的行军床还是直接打地铺,三块儿半八十厘米的地砖,便可安置下一副身心疲惫的身躯,房子、车子、票子,在这里皆是虚幻,人们恢复到生存的原始状态,吃、喝、睡,盼望着康复以及活着。唯有病房里做了肺结节切除术后,进行术后训练的吆喝声,可以把人们拉回现实,没人可以抵受得住“活”的诱惑,就像这些人在身体垮掉之前,抵挡不住滚滚红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人间的病房,很洁净,过道上全是病人家属。自打生活条件好了以后,老百姓穷尽一生的辛劳,只是为了能够挤上其中的一张。这是多么神奇的床啊,它,是子女们少留遗憾地承载,是父母们想要继续看着孩子幸福的希望。人在上面可以顿悟,可惜,离开此床便把顿悟抛诸脑后,那些生病时看开的东西再度纷至沓来,重复。能够重复是种幸运,有许多人,再无机会。</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七点过后,病区暂时的宁静被护士们匆忙的脚步打断,在这里,开水间是晨起的朝阳,没有光亮,等待温暖。</p><p class="ql-block"> 人们排队打来热水,为病人及自己洗漱。病人暗淡的脸庞,在热水的抚慰下有了片刻舒展,得到了仅剩不多的尊严。家属们则迅速简便地清理自己,洗脸,不过是洗去疲惫,刷牙,不过是压抑沉闷的口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洗漱完毕,去打早饭。我所在的病区,多数病人需要喂食,此项是“大工程”。喂病人时,不仅要心细手慢,还要组织好语言,“吃一口,吃一口有精神”、“医生说了,你必须得吃饭”、“坚持坚持,再来一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早饭过后,医生查房。情况稍好的病人,只关心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情况稍差的病人,想关心也关心不了,陪护的家属紧张的听着医生的分析,小心翼翼的询问着病情,哪怕有一丝丝的好转,也可喜上眉梢。医生回答问题很直接,也很风趣!“医生,我昨晚上刚做完手术彻夜很疼,很难受!”“人都是有知觉的,疼很正常,不疼才不正常。你说说看人不知道疼了是什么后果,所以不要跟我说疼,尤其是说难受,如果是因病恶化难受,那么我们就得给你上医术手段抢救你。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的手术很成功,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医生走后,分药输液,家属们有了些许轻松。看看手机,去自动查费机上研究研究费用,相互之间聊聊天,说得都是自家的苦难。很多心里话,和身边的人说不出口,和陌生人方可敞开心扉。大家知道,无论现在有多么亲密,过后也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没有秘密,只有闲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医院于病人来说是度日如年之地,对于病人家属来说时光飞快。各种入院检查,抽血、抽血、再抽血,B超、量血压、肺活量检查等等,楼上楼下跑得累了个半死!转眼即到中午吃饭,大家围着餐车,盘算着昨天吃了什么,今天要吃什么,哪个菜便宜些,哪个菜接近家中口味。也有翻来覆去吃腻了的人们,挤入人满为患的电梯去下面的食堂排挡去打,在这里,菜价战胜了喜好,人们在二者之间寻找着平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由于仅有一把椅子可以歇息,午饭后的午休只能糊弄。坐在椅子上,或把上身伏在床头,或把双脚搭在床架,翻来覆去找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如猫一般半睡半醒。如果你是初来,定会被四周的疼痛声等纷扰,一两天过后随即免疫,打雷也视作平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正午,正当我迷糊想睡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说是妻子是熊猫血型,一时配备不到,叫我们办出院,再等候通知。争取了半天也于济无事。只得出院后在医院旁的一家宾馆住了下来。好在第二天上午又接到了通知说是可以办入院了。挂号、重新登记申请,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又入院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病房的下午是活跃的,能下床的病人在家属陪同下游走行廊,蹒跚如刚刚学步的婴儿。下不了床的,家属尽量把他叫醒,说说话,消耗消耗精神,以免夜间无法入睡。爱干净的人在卫生间洗起了衣服,晾衣房里的“内容”每天下午都会“更新”,人们不再嫌弃衣物间的接触,只要有挂起的缝隙,便会充分利用起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又到饭点。晚饭和早饭一样,以稀饭为主。伺候病人吃完,自己稀里糊涂吃一口,放下碗筷的一刹那,劳累感袭来,咬着牙坚持,等待放床,等待洗漱。真正躺在铺设简陋的床上时,腰腿疼痛。抓紧时间能睡一会算一会,晚上的病人事情很多,上厕所、难受,一刻离不开人的照顾。抱怨声、斥责声不绝于耳,久病床前无孝子,绝非虚言。</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静,有月无月,皆不影响病房里的悲伤。有心疼人的,有心疼钱的,有心疼人将不在钱也不在的,有琢磨着人出了院赶紧去挣钱的。怀着各种心思的人做着各式各样的梦,浅浅地睡去,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找到些安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