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的父亲

陆陆

美篇名：陆陆

美篇号：29039990

　　粽叶飘香，相遇父亲节。提笔投稿，缅怀父亲。父亲有个响亮的名字“宏声”。中等的个子，身材偏瘦，典型的瓜子脸，声音宏亮落地铿锵。天资聪明，少年励志，行动干净利落。

家里是居民户，没有田地种。婚后，买了部单车，靠载客养家糊口。单车坏了，自已东拆西补瞎捣鼓。于是有了开个修车行的想法，雷厉风行，在中山路较繁华地段租间门店，取名“利通修车行”，还招了几个学徒。那时，老百姓生活贫苦，有单车的人不多，没活干时，父亲仍然干老本行，载客。

　　有一次，与邻家姑丈一起接个单子载货去漳州。我父亲为了多挣钱，也拼了。那时还没通公路，只能翻山越岭走小路。这次出行，差点命丧江河。

他们快到漳州时，从草丛里突然窜出几个拿着枪的土匪，面露凶光，杀机重重。不容多想，当机立断，弃车而逃。被追至江边，已无路可逃，俩人跳入江河。匪徒不善罢甘休，朝江连连开枪。只见江面泛起红红的漪涟，才痒痒离开。邻家姑丈被击中要害，当场毙命。而我父亲被子弹击穿右腰，血流如注。凭着过硬的水性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潜水游到漳州，被好心人救起，逃过了一劫。那年，父亲23岁。

　　经过几年的拼搏，父亲修车行的生意风生水起，红红火火。1955年在老宅，平地起了一幢二层楼的小洋楼。在同族人中成为了佼佼者。后来，还买了收音机和摩托车等较贵重的物品，使我们家提前进入了小康水平。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非常幸福的。父亲给了我最好的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像只快乐的小天使。每天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经常骑着被父改造过，车身漆着五颜六色的小单车，穿行于大街小巷，非常开心。

　　后来，政府搞公私合营，我父亲被合营到二轻局下属的一个西门店铺，工种是烧补轮胎，置换了身份，成为一名公职人员。

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跟随父亲去上班。打开门店的后门，有条清澈见底小水渠，潺潺流水穿城而过流入龙津河。夏天，我下水捉摸小鱼小虾，弄得全身湿透，内心却充满无限的快乐。

大约到了1975年，二轻局想转型把蛋糕做大，决定投资办轮胎翻新厂。我父亲是业务骨干，被委任管生产的副厂长。

接着，奔赴上海，广州和福建邵武等地，参观学习取经。回来后，在父亲的带领下，大张旗鼓的选址，盖起了上规模的厂房。引进了全套翻胎设备，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一次次的试产，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探索，一次次更新。最终成功地翻制出各种型号的汽车轮胎。成功的喜悦激励着我父亲，他卯足了劲，每天早出晚归，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他不为名，不为利，为翻胎厂的起步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发生的事，颠覆了我对“无私奉献”的认知。

在翻胎流程中，有道工序是炼胶。是个高强度，高气温的辛苦岗位。有一天，上级领导李某带人来厂里视察工作，炼胶工胡某向李某提出要高温补贴。李某转身询问我父亲，父亲回答外地厂有发放这项补贴。李某立即承诺，好好干，炼出好胶，年底兑现高温补贴。

年底时李某失言了，胡某多次讨要无果。有一天，胡某直闯二轻局高层领导会场，直指李某说话不算数。李某被打脸了，推翻承诺之事。双方僵持不下，说我父亲可以作证。于是我父亲被请入会场。我的父亲，他刚正不阿，不趋炎附势。他坚持做人的本份，实事求是地为工人胡某作了证。李某颜面扫地，从此与我父亲结下梁子。

　　转眼到了1977年，一场史无前例的“一批两打”运动开始了。我忘不了那天，农历10月17日中午，我父亲提回一篮鸡蛋，说今晚提前过生日，他已有不好的预感，这次运动要遭毒手报复。

果不其然，下午父亲就被厂里成立的专案组人员带走。临别时，我拉着父亲的手不放，父亲淡定从容，面带微笑对子女说，除了家庭成份评高了，其余问心无愧，没做过亏心的事。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突然一阵阵害怕，我们已失去了母亲，再不能没有父亲。

父亲和二叔，被分别关在厂内靠山边最角落的小屋里。第二天，我带些生活用品去厂里。步入厂门，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墙上挂满了标语，一幅醒目的横幅“打倒章家厂，林家店”跃然入目，居然这厂是我家开的？还有姓林的这位也得罪了？心里油然而生“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感慨。

　　接下来过年了，我和婶子去送年夜饭。专案组的小罗罗狐假虎威把着铁栏杆的门。一不留神，我提着食物往里冲，被他们大步赶来拦下。隔着铁门，我大声喊“爸，爸，爸”。女儿的声声呼唤，父亲终于听见了。从里面黑暗处飘出人间最柔情的声音“乖女儿，回家吧，爸没事”。

年后的一天，传来消息，可以去送药物。因小屋潮湿，父亲得了湿疹。来到铁门外，头头不在，有个小罗罗动了恻隐之心，让我进去。我三步并成两步飞奔到父亲面前，那一刻，我觉得父亲是最爱我的，之前还为他偏爱姐姐而耿耿于怀呢。

我为父亲掀起上衣，裸露的后背上长满了小米粒。我平身第一次为父亲搽擦后背，伤心的泪珠成串落在背上，我哽咽着给予父亲亲情的力量：“爸，你要坚强，天不会永暗，女儿相信你是清白的”。

李某，以偷盗之名关押我父亲。他叫人整黑材料，说我父亲早出晚归是为了偷盗厂里的原材料。他派出鱼兵虾将，翻遍城内城外所有的轮胎小作坊，还派人去外地调查。凡是与厂里有业务往来的都不放过，还公然叫嚣，只要能查出一分钱，就可以定罪。

结果事与愿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诽谤是需要证据支撑的。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上窜下跳。而我父亲像磐石，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藐视他，不屑他！

关了四个月，无罪释放。一周后，上级派人到厂里开职工大会，为我父亲平反，台下职工掌声一片。

为报一箭之仇，忘了初心，忘了功臣，忘了良心。

　　1982年，父亲光荣退休。被厂里返聘，以厂的名誉，在东风桥对面开间门店，又继续干了十多年。后来因政府拆迁，才真正歇业回家安度晚年。那年，父亲75岁。2000年冬至，父亲缓缓走完了一生，享年80岁。

回望父亲一生，自立，正直，顽强，刚毅。

有最柔的一面，53岁失去妻子，为了我们，没有再婚。

我爱父亲， 你是座山，比山更巍峨。你是生命的枝，我们是枝上绽放的花朵。你是曲折的藤，我们是藤上嫩绿的新芽。

你是我们的启蒙老师，在你身上，有像金子一样闪光的亮点。言传身教的你耳濡目染了我，你的精神，你的高贵品质，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粗糙的手托起了我的生命，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你的一身傲骨。你蹒跚的脚步女儿永远记在心里，你是我的伟岸，是一盞永不熄灭的明灯。

写于2019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