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大灰

亭亭水中莲

　　想起你，我的心中满是愧疚，因为，仅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将你从记忆中完全剔除出去了。今天，是曹文轩笔下的一只老鱼鹰一一黑水手，将我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从沉睡中给唤醒了。

　　大灰是我家的大功臣：拉车、拉犁、拉打麦的石磙……几乎所有重要的农活都离不开它，除此之外，它还是我家中短途货客两运的交通工具，我们戏谑之为“奔驰”。

大灰是被我家养了近三十年的一只呈灰黑颜色的骡子：个子高，力气大，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那些年，我们坐着由大灰负重的奔驰走亲访友，常引得行人啧啧赞叹，不少人提出要将大灰买走，母亲一口就回绝了：给多少钱也不卖。

　　大灰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分到我们家，那时它还是两岁多的孩童，不服驯化，所以别人家都不愿意要。父亲用了整整一个冬天将其驯服，大灰的天赋很快得以展示，据说抛弃它的人都悔断了肠子。

父母节衣缩食供我们读书，收入全部来自三十多亩农田和家里的鸡和羊，而大灰是农田里最得力的帮手，那时机械化程度低，就是后来有了机械，也因为父亲年龄偏大并且腿脚不便而无法驾驭，当然也极有可能还有经济方面的原因，于是，大灰进入我们家就成了我家的幸运，而同时也应该是大灰的不幸。大灰有没有为之抱怨我们不得而知，但大灰奔忙在农田地里几乎不得空闲却是铁一般的事实，父亲有时抽打几下大灰会让母亲责备为没良心，说没有大灰就没有我们家的一切。

　　那时交通也不方便。走亲访友时，我们坐大灰拉的奔驰。那些年大哥外地上学，大灰拉车送他到距我家五十里的地方并且要赶八点半的班车，所以要在天亮以前就动身。大哥二哥盖房时，大灰要驾车从家里往目的地运送木料，路途更加遥远，大灰的奔驰又变成了货车，往返需要两天，大灰任劳任怨。那年我考取奋斗中学。就在开学之前，上苍将积蓄了很久的冤屈尽情释放出来，半夜雷声大作，暴雨如注，积水淹没了农村土路，开学两天了，班车还没有通，父母和我心急如焚。于是又想到了大灰，想到了奔驰，于是行李和我又被大灰在趟着雨水的泥土路上艰难穿行，送至学校，开启了我一段新的征程。

　　时光荏苒，岁月一直向前奔走。大灰渐渐进入老年，远没有之前那么能干了，当然，我家机械化的脚步虽然慢，但还是不能阻挡历史前进的步伐，再有，随着我们长大，家里状况也有所改善，大灰的工作几乎就只有拉车。但不知怎的，大灰就是拉个车，也变得非常燥动，很多时候不等主人发令就开始狂奔，这对主人构成了很大的安全隐患，为此父亲非常不满，说天天喂着你什么都不干，连个车也不给好好拉了，说都是给你喂的太好了，有力气跳了看我饿上你几天，但母亲竭力庇护它，可时间久了，母亲也渐渐有点嫌弃它了。。

再后来，它更加衰老了，只能享用很嫩的青草，到了秋天草逐渐衰老，大黄的食物越来越匮乏。于是，家里决定要处理它，邻村有个贩卖牲口的，于是我们用大灰换了一只壮年的驴子。据说，大灰在离开我家后当天下午，就死在了牲口贩子的槽枥间。

大灰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我们家，为我们的成长铺出一条路，临死，还又为我家置换回一个新的成员，父亲出去割草或干农活都由它驾车。

父母都说不能接受大灰死在我家，其实我知道是不忍心眼看着它成为人们口中的食物，但大灰最终怎么可以逃离被当做食物的命运？我们只不过没有直面罢了。听说它死去，我不知该为大灰寿终正寝而庆幸，还是为它的突然死亡而悲哀，总之，我希望大灰只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们为它挖了一个坑，做了一个象征性的坟墓，里面当然没有大灰，只有大灰生前的一些饰物罢了。

　　谨以此文献给我家大灰，来表达我们对它无尽的思念。忘了它，我以为无异于是对历史的被叛。

也用它来悼念我的青春，悼念我三十一年在讲台上的默默奉献和在急功近利里难免遭受嫌弃甚至抛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