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俊学：带着正义 奔向新闻现场

摄影师王天抒

　　不尽长江滚滚来，长江自有后来人，我们都是长江后来人，衷心祝愿我的同行们用脚步丈量脚下的土地，用眼睛发现时代精神，用耳朵倾听人民的呼声，用亲身经历去讲，讲好中国故事，记录社会，这是所有工作者的神圣使命，也是长江先生留给我们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山丹（内蒙古广播电视台广播新闻中心主任，全国第十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得者）

带着正义 奔向新闻现场
——“广播剧”《不尽长江滚滚来》进校园主题活动之著名记者栾俊学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授课

栾俊学|文
非常感谢内蒙古广播电视台，也感谢获得范长江新闻奖的山丹老师和刘枫老师，更感谢内蒙古大学对我们的信任。刚才主持人也提到，我们长江精神就是求真、寻真、传真。我今天站在这里，浮想联翩。

我从1985年开始从事新闻工作。从1993年《辽沈晚报》创刊一直工作到退休。这些年来，我分享了很多新闻工作中的经验。今天，当我面对内蒙古大学的同学们，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的时候，在刚入职时，写了一篇文章叫《论新闻道德》。

　　新闻是有道德的，新闻的道德在于追求真相和公正，这是新闻理论中的一条主线。作为一名记者，要求真相、求真知，也就是说你写的东西要真实，而且要敢于面对现实。

这些年来，我撰写了许多舆论监督报告，其中不少是与校园学生有关的。想起一篇名为《急刹车伤人更伤心》的报道。这篇报道的主角是一位辽宁大学外语系的学生。那一天，天气非常寒冷，在中国医科大学的门口，因下雪后的积冰使路面变得非常滑。该大学生上车后，为一位老先生让座，把老先生扶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则站了起来。但就在这时候这段冰雪路的时候，司机的一个急刹车让他措手不及，瞬间失去平衡，摔在车上的时候，他的髌骨就摔碎了。大学生来自农村，住院以后，电车公司他就给他很少一部分钱就不管了。

大学生的同学们纷纷行动起来，四处奔走寻求帮助。然而，他们的努力多次碰壁，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最终，有一位同学找到了我，详细讲述了受伤同学的在医院里承受的巨大痛苦，家庭无力承担昂贵的手术费用，陷入绝望的境地。听完这些，我深感同情，立即赶到医院进行了采访，亲耳聆听了这位受伤同学的悲惨遭遇。

　　我们的大学生多么可爱，给老人让座，结果自己摔成了髌骨粉碎，却没有人来管！我要把真相公布出去。第二天我就写了一个头版头条，写了一篇《急刹车伤人更伤心》，新闻出来以后，当时就在我们读者当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有很多学生看到报纸以后，纷纷去给这位同学捐款。同样是大学生，大家都感同身受。而且我们当地的电台看到报道后也进行了采访。报纸和电台的报道是不一样的，相比报纸平面的文字报道，电台有声音和现场感。

在2009年9月29日，电台做了一个现场报道，让大学生讲述了他当时受伤的经历。我们的编导和主持人就像刚才上台的内蒙古电台主持人一样优秀，他们用声音复原了现场，而且充满了感情。这篇报道发出后，我觉得在辽宁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后来领导也到了现场看望这位大学生。为什么大学生会这么积极？因为这里面蕴含着弘扬正义的精神，最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我在这些年当中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无论你在什么岗位，将来我们同学去从事专业岗位的时候，我送给大家一句话：耐得住寂寞，留住初心。

　　像山丹老师、刘枫老师，可能包括我自己，写了很多甚至近千万字的新闻报道，这个期间我们为了什么？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内心也受了很多折磨。但是如果你耐不住寂寞，你可能在这个岗位上走不远，同时你要拥有信念，信念来自哪里？你的内心一定要有平民意识，也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意识。

我从业这几十年来，我之所以受到老百姓的欢迎，一个原因是什么？你同时为老百姓服务，也就是为国家服务，为党服务。在我心中就有一句话，老百姓的利益和国家利益至上，这两者是不矛盾的。

　　我写过很多报道，有时压力很大。例如，我曾经写过很多为农民工讨薪的报道，或者揭露一些侵犯老百姓利益的事件。如果你没有公心或追求真理的义务感，可能很难坚持下去。

我在从事法制报道当中也曾经写过叫《禽兽教师，为何课堂施暴？》这是一个偏远的农村，从二年级到四年级的时候，有6个小女孩都被老师长期性侵。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把这事爆出来？除了社会关系或者是权力、金钱的勾连遮蔽他就要遮蔽了他的罪恶。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和我的学生开着车到了沈阳市苏家屯的时候，村里头没有人搭理我们。到了学校，就像我们新冠你不能越雷池一步，为什么？有些时候他是严格规定你进不去，明知道校长在，但就是被告知就说校长不在，那怎么办？

我后来想了个办法。我们开着采访车在村里转悠，一会儿来了一个小女孩带着她的妹妹。我就问她一句：“叔叔问你句话，你是少先队员吗？”她说是。我说：“少先队员是不说谎的，对吧？”小女孩就笑了。

正当我们和这个小女孩聊的时候，来了一个比她大的姐姐，拿着糖葫芦给了小女孩后，直接把她拽走了。小女孩被拽走以后，村里的人就没人再吱声了。我们只好一个一个地去找老师，他们要么摇头，要么不敢吱声。

　　在我采访的时候，我们报社广告部的一个人通过关系打电话来求情。我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后来在村里继续转悠的时候，一个受害者的爷爷堵住了我们的采访车。

　　我们去了他家以后，我说：“你先把那几个受害孩子找来，让他们脸朝窗外（因为我们得保护他们，现在那些受害人还有的和我联系）。拍完照片后，我就说你讲述禽兽教师恶行的时候。”这时，又来了一个电话。

宣传部长当时说：“栾老师，我跟你商量个事，你最好不要再继续往下采访了。”

我问宣传部长：“如果这事在辽宁报不出去，人家找到焦点访谈，你怎么办？你能去找焦点访谈的记者吗？”我跟他讲了很多，他也不吱声。

　　后来采访完这整个事情之后，我去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人也不说什么，只是听我讲。我问了很多问题，他们都回答说：“领导有指示，我们不便于给你介绍。”其实我跟他们的关系都非常好。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一个无形的保护伞在遮蔽着。

　　我把整个事情跟他们讲了一遍。临走前，我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证据问题。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杆公平公正的秤。握手的时候，大队长握着我的手说：“栾老师，你说的事情我们都了解，怎么跟你说呢，卷边都有。”听到这话，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这件事可以报道了，否则根本报不出去。
回到报社以后，我在写稿的当天晚上又有人来了。这人是当时教育局的一个副区长，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觉得我不是很重视这件事。我说，请你跟领导商量一下这件事，这篇稿子该怎么处理。此时领导与他谈了谈，实际上领导的意思是要把这件事情揭露出来。

　　为什么要揭露？我跟领导说了很多记者吃饭拿红包，把这么恶劣的事情埋了这么长时间。谈完以后，他就走了。我把稿子写好后交给了主任，再由主任交给主编。现在想起来，我心里还是很酸。

　　后来，主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栾记者，我们特别希望把这件事情报道出来，但有一点，你别因为这篇稿子把你的饭碗给砸了。”当时我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一个这么恶劣的事情，老百姓早就该知道。因为我知道背后的钱都付不上，必须要把它揭露出来。而且那些小孩都是未成年，我说，你说的是事实，我明天就会面对这些挑战，我不怕打仗了。最终，我们决定把这篇稿子安排在头版头条。
第二天，《禽兽教师为何课堂施暴》见报之后，我们的书记当天正在主持非典总结大会，并在大会上表彰了相关人员。实际上，他早晨就看到了我写的报道，并对其做了很多批示。书记是一个非常正义且关心老百姓的人，我对他也非常佩服。现在他已经退休了。在总结大会的最后，他提到了这件事，并在大会上说：“今天《辽沈晚报》头版头条报道的禽兽教师在课堂施暴的事件，各个部门要严查。”

　　话说完，第二天所有的相关部门，包括妇联、教育局、公检法等都开始行动。我这篇报道最初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但在领导做出批示后，很多部门都积极介入了调查。最终，这名禽兽教师被逮捕，并在两个月后被判处了相应的刑罚。
我回过头来想，如果你心中没有坚韧的意志，或者你心里没有永远追求正义和真理的信念，无论那个人的方法是什么，都很难取得成功。
在大连，一个很女大学生，她和当地一个地痞混混交往。结果，这个地痞的暴力倾向暴露出来。有一次，这个女孩和男生说话时被地痞看到了，他就追打那个男生，后果十分严重。

　　这个女孩认识到这是一个社会地痞。但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想离开就很难。后来，地痞雇了两个人，带着10公斤汽油，在一个山沟里把女大学生浇上油后放火烧了。我当时看到我们学生采访的情景，那女孩的棉袄都湿透了，非常害怕。我以前也见过很多场景，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恐怖情形。尽管如此，她还能说话，讲述得非常清楚。我们从沈阳到旅顺，每天往返一次调查。最终，所有的保护伞和恶劣行为都被揭露出来，涉案人员也被判处了极刑。

在我的从业经历中，我认定的道理是，惩恶也是一种积善，让老百姓知道社会上是有公平和公理存在的。

　　我们将来走上职业道路时，心中应该始终保持这种信念，想要激情永不磨灭。你要耐得住寂寞，因为在平凡的岗位上会经历风风雨雨，虽然一开始很难，但如果我们心中有追求真理的力量支撑，那么我们的事业就会永远向前发展。谢谢大家。

提问环节：

大学生：栾老师好，我想问一下您，如果我们未来想要从事新闻行业，尽管我们在书本上学到了很多理论知识，我们该如何在未来工作中将这些理论知识转化为实践行动？

栾俊学：我给南开大学讲了一次课，那时候是网课，主题是《公平和正义是发挥专业技巧的原动力》。你学了很多东西，我自己其实也不是很聪明的人，但是我能在事业上取得一些成就，还是因为听了长江先生的话，追求真理，默默在基层采访，积累越来越多的经验。你的认知会不断提升，未来你的专业技巧也会得到很大的发展和发挥。

主持人：谢谢栾老师，其实王老师刚才一开始演讲就告诉我们了，新闻人首先要耐得住寂寞，可能大家不太理解，以为你们来到了传媒行业，来到了广播电视台，来到了报社，迎来的是鲜花和掌声，其实未必，因为一定要走到基层，一定要走到人民中间，这个时候其实会有更多的苦和难等着你，坚守你的新闻理想永远不变，你就是未来的长江学者。

大学生：刚才听了您讲的内容，我深受启发。您把人民的利益看得比个人的利益更重，这种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和敬佩。我想请问，在您的职业生涯中，您是否因为坚持正义的报道和追求真理的报道而遭受过威胁或面临危机？您是否曾经经历过生命危险？谢谢老师！

栾俊学：今天我在给同仁们讲课时，开头这样说：“我曾经面对过有人出20万元买我一只胳膊的恐吓，我曾经面对过身旁站着一个黑心老板，我曾经面对过要我坐轮椅上班的社会地痞，但是我为老百姓说话的信念永远不会消失。为什么？因为我心中有一杆秤。实际上是什么呢？有一个著名诗人曾对我评价说，‘栾老师，你能走到今天，是因为你骨子里有一种老百姓的精神。’谢谢大家。”

主持人：这位同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以后你像王老师一样成为一位新闻记者，有人威胁你不让你报道 ，你怎么办？

大学生：我从来都不怕威胁。刚才栾老师讲的那些经历真的引起了我的共鸣，因为我的理想是大到能够上战场做报道。我真的不惧怕任何危险。我现在这样说，但是也知道在未来的路上充满了挑战。所以，请大家好好总结专业知识，锻炼身体，把正义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