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罗斗沙岛的三十年

北跑

罗斗沙是湛江最大的无人岛，我是从父亲的字里行间知道它的名字。那是一篇散文，大约写于1980年代末，写一帮小县城里的文艺工作者月夜露宿罗斗沙的美妙奇遇，沙会响，林很密，拾到了许多彩色的鸟蛋。

远眺罗斗沙岛

1990年代，父亲又以罗斗沙岛为背景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孤岛呼唤爱情》，故事是在罗斗沙上护林育林的男女知青之间展开。禁欲的年代，萌动的青春，避世的海岛，知青的爱情，小说展示了在特定的环境中各色人物的情感搏斗。

我真正踏上罗斗沙岛是1998年，父亲笔下海岛的景致，我能遇到吗？后来，父亲离世了，我因各种原因登岛不下十数次，我与罗斗沙岛之间有了内心某种应和。但不幸，罗斗沙的美日渐成了父亲笔下的绝唱，它正逐年消失，好像也要随父亲逝去而逝去，要消亡于大海中和人世间。

航拍罗斗沙岛全貌

　 我发了罗斗沙相关图片后，一位叫王孝的老先生给我来信，说他是与我父亲一起登岛的，他对岛的记忆特别深刻。岛上有林场（前山分场），岛东部、北部全是木麻黄树林，灯塔离海约二百米。

摄于1980年代的相片，小县城的文艺中青年上岛留影。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树林。

　　

岛上各种小动物的踪迹

抓了一个小草蟹

　　岛西部全部是沙滩，长着很多鲎藤，海鸟颇多，他们在沙滩上拾到七十二个鸟蛋（其中我的父亲拾到四十二个）。沙滩有乌色金属矿，脚踏沙上发出呃呃响声。他们在岛上隔夜，为防越南流民，前山镇政府还派民兵持冲锋枪护送。

罗斗沙岛与红眉岛的航拍图。两岛相依偎，你能找得到躲在云朵下的红眉岛吗？（图源：星球研究所）。

　　

罗斗沙岛，住在琼州海峡东北口，有海上阳台美称。因岛最初的形状像蝌蚪，所以命名罗斗沙。

从岛的南部航拍罗斗沙岛。（许卫杰摄于2009年7月）

从岛的南部航拍罗斗沙岛。（摄于2020年7月）

罗斗沙爱着一个叫“红眉”的小岛，“红眉”岛是一个“女孩”，与罗斗沙相距不远，它那绿宝石般清澈的眸子含情脉脉。传说七夕之夜，红眉岛的美眸会轻轻闭上。

航拍红眉沙岛（谢墨摄）

近二十多年来，罗斗沙命运多舛，近乎疯狂的上岛盗沙洗矿和在岛边抽沙售卖，导致罗斗沙面积从六千多亩锐减为二千四百多亩，岛上木麻黄林等植被因天灾人祸也大面积消失。

从上至下：1983、1993、1997、2012年罗斗沙卫星图，可以明显看到罗斗沙岛从一个玉如意形状变成了女人的高跟鞋。（1973-2011 年间，罗斗沙岛的动态变化可分为３个阶段：第一阶段（1987 年以前），罗斗沙岛为一个完整的岛体；第二阶段（1987-2001年），罗斗沙岛被分为东北和西南两部分；第三阶段（2001-2011 年），罗斗沙岛的西南部分消失，仅剩下东北部分。

2004年8月，罗斗沙的标志——航标灯塔被花草丛林包围着。

2010年5月，罗斗沙灯塔周边已被海水侵蚀，林木大量枯死。

2014年8月灯塔周边大面积的树林已全部枯死，仅剩一些残枝在呼号。

　　从倒伏的树干判断，当年罗斗沙岛上全是参天巨木。

2010年6月24日，《南方日报》刊发了《正在消失的海岛：世上将无罗斗沙》深度报道，直指罗斗沙消失的主要原因是过度采沙造成的。2010年6月25日，徐闻县政府县发布《关于禁止在罗斗沙岛及附近海域采沙的通告》（徐府通（2010）66号），禁止在罗斗沙岛附近海域采沙。

罗斗沙岛荒漠化景观。

2018年5月航拍，灯塔已远离海岛，可怜地站在大海中央了，距离岛体最近距离约 150 米。岛没有了树林的保护，被撕得支离破碎，像风中一片单薄的纸片。

2020年7月航拍图。泥沙在罗斗沙岛东北头部淤积，形成一个深湾，后逐渐发展成潟湖。

2024年6月，在同一角度的航拍图。

2020年7月航拍图，灯塔只能远远地与罗斗沙对望了。

2024年6月航拍图，同一个位置，看到了沙洲在修复中。

2011年，国家海洋局批准将罗斗沙岛列入国家海岛生态修复计划，修复主要是通过修建潜堤，人工补沙等方式，但后组织相关专家论证，要修复罗斗沙生态，需对罗斗沙岛泥沙运动，侵蚀机理，缩小原因等进行深入调查和研究，要投入巨额的资金修建环岛固沙堤、种植防风林带和移植草被等，以致项目实施计划末能获得批准。

2011年4月12日，国家海洋局公布首批可供开发的无人岛名录，共计176个无居民海岛，其中广东省最多，达到60个。徐闻县共有5个海岛上榜，罗斗沙作为可供旅游开发的海岛在列。

　　政府虽发布的保护公告，国家海洋局也在关注罗斗沙，但2014年我登岛时，灯塔基座已被海水浸泡，周边是横七竖八枯死的大树。罗斗沙体无完肤，衣不蔽体。伤心的罗斗沙，岛将不岛！心痛，真怕我们没有机会后悔。

2015年，为了恢复罗斗沙生态，固沙防风，湛江市国营防护林场徐闻林场在岛上种植了400多亩木麻黄林，罗斗沙终于不被遗忘了。

上图：2018年5月，我们再次登岛，罗斗沙立起了保护碑。我们身后是种于2015的木麻黄林。

下图：2024年6月，我们站在同一地方拍照留念，林木遮起了一片荫。

2021年4月，湛江市自然资源局杨锋等人开始上岛种植林木试验恢复生态，一些老林业担心种不活，他们先后种了八批次植物，试种十多种，最终黄槿花、海檬果、榄李、大叶榄仁、海漆等树种和部分红树林苗顽强地活了下来，并成功地打出了淡水供应浇灌和饮用。种树的目的一是保住岛，固沙抬高地势；二是生态化，树下面长起了草和灌木，小昆虫多了，鸟也多了。

试种的黄槿花长势良好。

海檬果（半红树）已开花结果。

2022年11月5日，专家组上岛检验，肯定了罗斗沙生态恢复的做法。

2023年10月3日，杨锋团队又开始在岛的西部试种。

杨锋告诉我，他想在罗斗沙岛打造一个红树林的国家级示范点，计划扩种l000亩红树林，规划旅游用地l000亩，希望有旅游企业投入，将一个荒岛、贫营养盐碱岛，变成绿宝石岛，度假的世外桃源。

成排的密密麻麻的木麻黄林站在岸上欢迎我，好像唱着歌，几年不见，它们长大长壮了。我们欢呼着奔向它们。

黄槿花开掉了一地。

岛上生态日渐迷人。我不禁追逐起小动物。

人要保护岛，岛才能爱着人。

但愿罗斗沙成为世人向往的心灵归隐岛。

岛上的林海与大海相唱和。

再见，罗斗沙。我还会来。

你会越来越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