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记忆》——写在曾呈奎先生诞辰115周年

耕海村夫-smliu（免赠花）

记得那一天，要陪同曾呈奎院士出研究所去参加一项青岛市举办的社会公益活动。曾老他在离所前的一刻还是放不下那镜头里的微观世界……！此时，陪同左右的秘书周显铜教授朝我传递了一个眼色，机不离手的我顺势选准了角度，咔嚓咔嚓几下，留下了这幅难得的历史镜头……。

6月18日，是已故世界著名海洋生物学家，中国海藻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中国科学院院士，海洋研究所名誉所长，曾呈奎先生诞辰115周年纪念日。也是他老人家逝世第十九年多了。

笔者由于工作之便，如：组织媒体采访、行政与科研条件保障、后勤服务等，与曾呈奎院士等科技界前辈在彼此近距离地接触中，深深地感受到曾先生在事业工作和生活中的拼搏精神、人格魅力、处事风格，实乃令人敬佩。以至于在他离开我们十九年多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仿佛就在眼前！他那丰富的精神遗产和波澜壮阔的人生阅历，在晚辈们的心中永存！

现述与曾先生相识的那些年中，信手掂来步下科坛走进生活中，尤其是在生命旅途中最后时刻的几件事儿，以作追思祈祷。平凡之中不平凡，件件给人以启迪，事事给人以鞭策！ 从中透视着一种精神，展示着一种风范……。

记得1994年，国际藻类学术大会在青岛人民会堂举行，主持本次大会的是当届的世界藻类学会主席，澳大利亚的比尔 沃尔克林先生。而出任过往届世界藻类学会主席的曾先生此时已年迈，竟然与年轻学者一样地出席会议并坚持始终。在分组讨论时，到了午餐时，我凑上跟前请他退出会场，说：“司机李奎才师傅在楼下恭候您。”他却说：“不急。”我又说：“您需要去卫生间吗？”他还是那两个字：“不急。”我心里明白了，他虽然半闭着眼睛，两耳却是在听着发言者的每一句话。此时我想起曾老夫人曾经跟我说过，为了工作方便，时常在出门前给他腰间捆上“塑料袋儿”，或者是“成人尿不湿”。

曾先生九十二岁那年，因病住院，适逢应邀出席在马来西亚召开的国际学术会议并作学术报告。

记得那次住院的原因是曾老一侧手臂患肿瘤需要手续。当时坐诊收住院的是青医外科大夫，副院长胡友谷先生。期间，白天有医护人员监管和曾老夫人与保姆郑立妍管着他。为了按期出席会议，他选择了深夜在病房洗手间工作，“一举两得”地坐在马桶上修改学术报告文稿。后被曾夫人发现并告诉秘书周显铜，周老师又告诉了我，我在所长办公会上谈了此事。相建海所长和孙松书记听后一致觉得应该管一管了。

第二天，我奉旨去青医附院七病区，当着病房医护人员和曾老夫人的面，明知无效的向曾老象征性宣布了一条纪律：“以后不得在病房中阅读与写作任何资料……！”他老人家听后笑着点了点头。而在后来的行动中还是我行我素地选择深夜陪护困盹后再去“坐马桶”，直至完成了报告的修改“任务”才罢手。

1995年夏季，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节目主持人温迪雅、节目编导张朝夕、摄影师奚志农，三人来所分别采访中国科学院院士：曾呈奎、秦蕴珊、刘瑞玉、郑守仪（女）和中国工程院院士张福绥。

有一天，请曾呈奎院士亲自登上“科学一号”考察船上做实地采访镜头。那年他应该是86周岁了。要从码头悬梯把住扶手登船，对年轻人而言乃轻易而举，但对一位年近九旬的老者而言可就是十分艰难而冒风险了。但是在曾老眼里却并非难事。他登上了甲板接着就要登旋梯上驾驶室。此时有人立即上前扶他一把，他竟然将手臂一扬支开了他人，双臂紧攀两边扶手，从容地抬腿举步更上一层。

负责采访的温迪雅见此请此景，掉过头来悄声细语地对着她的同仁奚志农和张朝夕等，做着鬼脸儿调侃了一通：“看看曾老这精气神儿哎！绝不像是86岁的人，倒像是68岁呢！我很崇拜他啊！如果他真的是六十多岁该有多好……。”

在曾先生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还一直想着南海海洋生物调查项目。曾老秘书周显铜被曾老在住院前派去西沙群岛执行调查任务。病房中的曾老病危，几次醒来时就问周显铜回来没有？所领导将周从西沙群岛追了回来，周赶到医院在曾老病床前含泪汇报了相关情况后，就又被支回了办公室值守并处理相关业务。

鉴于此，从曾老最后一次入院救治后，我就成了海洋所和医院之间的联络值守人了。诚然，海洋研究所实验海洋生物学研究室，曾老的关门弟子们，如秦松教授、王广策教授、王金霞博士、邓田高工等等，更是忙里忙外地承担着许多重要工作而频繁往来于医院与海洋所之间。

记得2004年12月21日那天，曾老病情越发严重，又一次陷入半昏迷状态。青医的杨副院长来到病房与科主任一起查房后决定，立即将曾老转到特护病房。

在转到ICU中心后，曾老由于多个脏器功能进一步衰竭，平时昏迷多于清醒。因此，ICU孙护士长，主动找我交换了手机号码，并说“曾老情况不好，咱们别关手机随时联系。”用专业术语说就是24小时值守。

在曾老生命最后一个周的一天上午，我陪相建海所长和孙松书记到医院看望曾老回到所里后，接着又陪着刘瑞玉院士返回医院看望曾老。

刘瑞玉院士来到曾老病床前，曾老夫人凑上耳边告诉曾老说：“刘瑞玉，刘所长看你来了”。曾老听到了竟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深情地望着刘瑞玉院士。

由于插着鼻饲管和输液管等，即便是想说点儿什么，也是含糊不清。刘瑞玉院士弯着身子坐下来，拉住曾呈奎院士没有插管的颤抖着的左手。他们的眼神无疑是在生死离别之际，深情地进行着无言地交流，双方久久不肯放手……。在刘院士告别曾老要出病房门时，恋恋不舍地回头一望，曾老又一次艰难地抬起了他的左手，嗓子眼儿里含糊不清地吐着临别的话语。刘院士疾步返回曾老身边，两只巨手再一次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只有他们俩心里明白的信息与感慨！此时两位半个多世纪风雨同舟的老人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一周后，2005年1月20日，这位科学大师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曾老谢世后，我受相所长、孙书记之托，陪同原青岛市政协主席张旭升同志，前往曾老家中探望问候其亲属。当张主席落座后问曾老生前有何嘱托，亲属有何要求时，年逾九旬的曾老夫人张宜范女士，即起身去书房（大概有六至七平方米面积）的书桌抽屉里面拿出了“一张字条儿”，当着电视台采访记者的面交给了我。我一看不像曾老笔迹……。曾夫人对我说：“这是曾老生前的要求，我老眼昏花，抄了一段儿，请您代我念一念吧。”随后我就当着张主席和青岛电视台采访记者的面，口头表述了以下三条：“1、有用的器官捐献治病救人；2、剩下的火化，骨灰撒大海；3、家里和办公室的全部图书，捐献给海洋研究所。”

数月后，曾老次子———物理海洋学家，美国海洋与大气局高级研究员，曾云骥博士也给我发来了曾老遗嘱原版的复印件，进一步认证了上述三条的真实性。我将这份曾老遗嘱原版电子版输出后，来到曾老生前办公室，与周显铜一起拜读。可模仿曾老笔跡的周显铜教授惊叹：“这是真实的曾老医嘱！”细品曾老遗嘱中的字里行间，心中感慨万千-----老人家不但生前用工资的积累对社会对人民捐助多多，还想着谢世后再奉献。

记得青岛市慈善总会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在曾老尚未被推入ICU重症护理中心之前一个月的2004年12月21日，专程到医院，给曾老颁发国家民政部授予的“2004年度全国爱心捐助奖”荣誉证书。当曾老颤抖着伸出双手，在夫人的扶助下接过荣誉证书的时候，在场的亲人、友人、医护人员，无不为之动容。

此刻，不禁想起了曾老生前还将他获得的“何梁何利求实科技奖”五十万元，捐献出来成立“青年海洋科技奖励基金”，提携青年学者，弘扬科学精神……。

今日，笔者在曾呈奎先生诞辰115周年之际，谨以拙笔诚心告慰曾先生在天之英灵。

写于2024年6月18日

2002年之夏，曾老亲自接待了中国黄土研究之父刘东生院士一行。两位世界级科学家相会于青岛……！左二：刘东生院士；左三：曾呈奎院士。（摄影：邢桂芳）

2009年，曾呈奎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在中国科学院海洋所的园区里，竖起来曾呈奎先生的半身雕像，再次与首任所长童第周先生携手了……！（摄影：王少青）

曾先生在台湾的女儿靳曾珍丽，专程来青岛祭祀令尊。并看望曾夫人。自左至右：海洋生物学家孙松书记、海洋生物学家费修绠教授、靳曾珍丽女士（国民党中央委员，台湾护理工会前任理事长。）、张宜范女士（曾老夫人，她在曾呈奎原夫人建国前战乱时期赴台后，在建国后1954年与曾呈奎先生结婚。）、海洋生物学家相建海所长、刘丽华女士（台湾地区护理工会现任理事长）、刘书明（本文作者）、周显铜教授（兼任曾呈奎院士的秘书）。（摄影：邢桂芳）

靳曾珍丽和刘丽华女士参观曾呈奎展室。费修绠教授和周显铜教授与笔者陪同。（摄影：邢桂芳）

侯保荣院士在曾呈奎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同分别来自美国和台湾地区的曾呈奎先生部分亲属合影留念。自左至右：曾老次孙曾克礼、曾老次儿媳王女士、曾老女儿靳曾珍丽、曾老次子曾云骥、曾老养女王女士、中国工程院院士侯保荣。（摄影：王少青）

曾老次子曾云骥夫妇与其长子曾克礼和曾老女儿靳曾珍丽，再次参观曾呈奎院士展室。周显铜教授与笔者陪同。（摄影：邢桂芳）

所里召开会议，祝贺曾呈奎院士荣获求实科技奖。省市有关部门领导到会祝贺。会后部分领导与专家及工作人员与曾老夫妇合影留念。（摄影：邢桂芳）

曾呈奎院士与夫人张宜范女士与 船务处领导、科学一号考察船船长、政委及全体船员、中央省市联合摄制组成员等在科学一号考察船上合影留念。

曾老在科学一号考察船上，接受东方时空栏目主持人温迪雅采访……。

采访结束后，联合摄制组成员合影……。左起：赵清波、温迪雅、张朝夕、省台XXX、奚志农、市台高伟、刘书明。

　　（作者姓名：刘书明，网名：耕海村夫。海军军旅生涯二十载；后转业于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又二十余载———曾任该所党办、所办主任，副所长/四级职员等职。现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