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作者勤劳善良的老母亲</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赶兔街偶遇的两件事</p><p class="ql-block"> 周怀祥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家乡嵩明牛栏江北岸一公里许的坝子里有个较大的乡村集市场叫兔街,老人们习惯称为“兔街子”。它的周围分布坐落着小街镇的大桥村、董官营和牛栏江镇的黄泥屯等村庄。顾名思义,兔街就是周围远近的人们在十二属相中的属兔日这天到该地进行生产生活等需求进行交易贸易的集市场所。这个集市距离我们村比较近,因此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个集市贸易之地非常繁荣,村里的人都喜欢赶兔街子,特别是“六畜兴旺”的家庭更喜欢到这里卖小猪。童年的时候,只要家里到兔街卖小猪,我都会跟着父母一起去。小时候,也不知赶过了多少次兔街子?用句“妙语”来回答就是数都数不清。随着岁月的流逝,如今有许多的情景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但有两次偶然遇到的事情却一直记忆犹新。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那是在我大约五六岁时候的一个阴沉沉的秋天,我跟着母亲到兔街卖小猪。那天早上,太阳不知什么原因躲藏了起来,一直没有和坛坛众生们打个招呼见个照面。一路上,冷飕飕的风刮个不停,母亲几次问我冷不冷令我很烦很烦。当我们随着熙熙攘攘赶街的人群到达大桥村方向这个街口的时候,看到高大的财神庙建筑物前面站着许多人在围观议论。我感到很奇怪。 </p><p class="ql-block"> 猪市场比较嘈杂、混乱、喧嚣。卖小猪最担心的是小猪被惊吓乱跑起来。因此,到了猪市场后首先要找一个适中的地方让猪安顿平稳下来。小孩子跟着大人赶街卖小猪往往待不住在卖猪的地方,喜欢这里看看,那里逛逛。进入猪市场后,我跟着母亲找了一个地方,在地上撒了一些蚕豆让猪去吃,让它们慢慢安静下来。随后,我和母亲说了一声“我去瞧瞧那些人在做什么”就像兔子一样地跑去财神庙那里看热闹去了。 </p><p class="ql-block"> 位于大桥村方向入口处的财神庙高大、古朴、雄壮,黄色的琉璃瓦给人一种肃穆、敬畏的感觉。我挤到围观的人群里一看,财神庙前面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个木头木板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一些椅子登子,有许多穿着中山装、表情不一的人在上面各行其是,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在指指点点,有的在来回走动,有的在相互说话...... </p><p class="ql-block"> 午时过后,只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来了,来了”,随后便看到两个人从财神庙里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上台子,后面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少妇走在最后面,另外的一个人指了指最边上的一个登子叫她坐下。 接着便是开大会,那时乡下还没有扩音器这类电器,加之自己年龄小,也不知上面开会的人说了些什么。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开始骚动了起来,纷纷散开,但很快又站到了从大桥村方向入口处的两边。过了一会,台子上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带到围观者留出的空地上。为看个究竟,我和其他小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想挤到围观人群的前面。但因为看热闹的人特别多,自己人又小,因此始终没有挤进去,没有看到里面的全景。我们有些不甘心,继续地东钻钻,西挤挤。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枪声过后,更多的人向这里蜂拥而来,挤不到人群的最里面,于是我躬下腰低下头从大人们的脚腿缝隙中往里面看,只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伸着两条腿,一个老妇人在地上凄惨地痛哭着,周围的人们在窃窃议论。 </p><p class="ql-block"> 下午,母亲在回家的路上告诉我:被枪毙的那个人是小新街那边的人,坐在台子上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媳妇。原来,这对夫妻在生活中逐渐产生了矛盾,于是男人便起了杀心。一天,男的装出一副要和好的样子,叫他妻子的去请小姨妹来家里吃饭。妻子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把她的妹妹请到家里一起吃饭。不料,就在姊妹两人开开心心吃饭,憧憬着夫妻和好后的幸福之中,男的突然拿起了他早已准备好了的锤草的木榔头,狠狠地往小姨妹的头上打了下去,在他的妻子被惊呆尚未反应过来的片刻,又向妻子狠狠地打了下去。最后他的小姨妹被当场打死了,妻子幸好被救活。 </p><p class="ql-block"> 母亲讲完后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慢吞吞地说:这种男人太狠毒了,怎么下得了这种毒手。杀人是要偿命的,要被公安局枪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时候赶兔街,还有另外一件事给我的记忆也特别深刻。大约在我十一、二岁那年时的一个夏日里,我跟着父母一起到兔街卖小猪。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蓝天上挂着一环五彩的日晕。因为有父亲帮着母亲照看小猪,我的心里便没有了什么“牵挂”。于是到猪市场不一会儿,我便东游西逛去了,一下到卖竹子的地方去看看,一下到卖豆糠的地方去转转,一下又到卖家禽的那条街去听听。后来突然想起村里的那个铁匠,他每个街子天都会来支火炉打镰刀、板锄等农具和菜刀、锅铲、火钳等灶上用具,于是找到手工艺加工的那条路帮他扯起了风箱。到了中午,去卖了碗米线吃了后又回到猪市场。 </p><p class="ql-block"> 找到父母后,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同属于一个大队的一个本村人和三个外村人也在场,他们笑容满面,手舞足蹈地陪着父亲说话。见我回来,便和我打招呼,其中的一个笑呵呵地来逗我:“你去哪里啊,肚子给饿了,你不怕找不着回来,被披羊皮褂的人把你领去大山里做姑爷啊。”我瞪了他一眼后站到一边自顾玩自己的。所谓披羊皮褂的人,是当时坝区里的人对山里人歧视的代称。那个时候,山区相对于我们坝区而言比较贫穷一些,山区的男人往往用山羊皮制作成褂子作为外衣御寒。 </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一分一秒地离开人们,毒辣辣的太阳精神十足地继续地恣意狂躁着。嘈杂的猪市,大猪小猪都在气喘吁吁的,小猪们有的在没精打采地打着瞌睡,有的在有气无力地唝啃着泥土,有的在贪婪地吸食母猪的奶头。喧嚣的猪市乱哄哄的。烈日下,一个离我们不太远的五六岁的小孩坐在地上,油腻腻的头发凌乱不堪,满脸斑斑的汗水、泪水徐徐而淌,又断断续续的哭喊着“我要吃米线,我要米线!”那哭声让人凄惨揪心。他的父母满脸愁容,无奈地呵哄着他,可是越呵哄,他的哭声越大越洪亮。这时候,找我父亲的几个人可能是听到小孩的哭叫声感到心烦,笑眯眯地和我们告别走了。 </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买米线之类的煮食品除了人民币之外还需要有粮票。当时嵩明的米线价格是:一碗凉米线需要8分钱加二两粮票;一碗热米线需要1角1分钱加二两粮票。而许多农村家庭是很少有粮票的。我家还好,父亲重新回到大队党总支书记的岗位后,到村里来的工作组都喜欢到我家吃饭,吃饭后也会按照规定的标准付给我家伙食费——钱和粮票。因此那段时间我家的粮票不是那么的紧缺。 </p><p class="ql-block"> 坐着哭嚎的小孩是我们一个村子的,他家的“阶级成分”是地主,是农村里成分最高的被“专政对象”。他之所以声嘶力竭地痛哭是因为父母没有粮票无法买到他最想吃的米线。那几个人走后,蹲在一旁,生活中少言寡语的父亲将口中的老汉烟拿下在地上按了按,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两粮票递给母亲,小声地说:“乘现在没有人来找,你把这五两粮票给他家,叫他们带娃娃去买碗米线吃吃。”望着母亲战战兢兢地像做贼一般将粮票送给那个小孩的母亲,我心里有些胆怯抱怨父亲,这道不是心疼那五两粮票,而是当心被其他人看见了会给自己惹麻烦,心里不愉快地埋怨起父亲:“哼,什么支部书记,一点阶级觉悟都没有,也不怕给自己惹麻烦,你又不是记不得,过去你遇到自己的五叔(我祖父的亲弟弟)打了声招呼,都成为别人当做批斗自己的罪状。你不怕被批斗,我们还怕连累受气的。” </p><p class="ql-block"> 有了粮票后,小孩停止了哭声,高高兴兴地跟着他的母亲买米线去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童年时代偶遇的两件事在我的印象中非常深刻,并且对我人生中的为人处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p><p class="ql-block"> 母亲叹息中的那句“做了坏事要被公安局枪毙”的平淡话语,给了我终身绕梁三日的感觉,让我的眼前经常浮现出古代刑场上刽子手手中那寒光闪闪的行刑大刀,使我对做坏事的邪念产生了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许多时候见到别人吵架打斗,心里也会紧张起来,甚至脚手都会颤抖。 </p><p class="ql-block"> 父亲让母亲送粮票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生活阅历的不断丰富,慢慢明白了其中的文化底蕴,这是一种不自觉的无刻意修缮。</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七十年代中后期,在“四人帮”被粉碎之后的路线教育运动期间,父亲再次成为被批斗的对象。1980年3月,政治上处于低潮的父亲含冤而逝。但出人意料的是,在父亲的治丧出殡期间,许多当心被牵连而远离了我家的人,又含着泪水加入到悼念父亲的络绎不绝的人群之中。其中有两个过去经常被批斗的外村的“二杆子”也前来悼念父亲,在向父亲下跪三磕后自言自语地说:“老书记是个好人啊!他表面严肃,内心很善良正直,不会坑人害人。” </p><p class="ql-block"> 时光淡忘了历史,历史承载着岁月。童年时代赶兔街偶遇的两件事让我风雨兼程中越来越感到了为人行善的魅力,越来越让我坚定了“读点书,做点事,行点善,积点德”的人生理念。 </p><p class="ql-block"> 【2019年10月28日23:10时初稿】</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周怀祥,1957年7月出生,云南嵩明人。三级高级检察官,先后从事过初高中数理化教学十年,政府部门工作六年,检察工作二十六年。历任曲靖市检察院办公室主任、法律政策研究室主任、政治部副主任;长期担任曲靖市检察官协会会长、曲靖市检察官文联主席、云南省检察官文联文学协会副会长。擅长杂志编辑、地方志编纂工作。偶有文学作品创作。退休后回乡创办蓬荜泽乡村书屋,无偿服务周边村庄村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