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原本不该这么苦

修德

我的日子却过得很苦，很大程度上，是辛苦中包含着心苦。昨夜，准确的说应是今天凌晨，好不容易睡着后，却马上被噩梦惊醒，看看钟表，仅仅过去了三十分钟而已，之后全然再没有了睡意。越是困乏，越是无法安睡，如此已成为了一种恶性循环，痛苦不堪。

一直以来，倍受神经衰弱的折磨，头发日渐稀散，眼睛布满血丝。近半年来尤甚，经常是异常困顿，却在凌晨一、两点了还睁大着眼睛，而窗边微微吐白，便醒了一个清楚，再也无法睡眠了。如此循环，每日五个多小时的睡眠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日渐羸弱，更有心理的压迫和绝望。我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沉默，不想再与别人沟通，不想说一句话。独自长久地仰看着天，然后头晕目眩。望着一片片秋叶从眼前飘落下来，想着自己熬煎着得过且过的每一日，这放佛是一种真实的心动，也是一种真实的疼痛。

日子水一样淙淙流过，生命也就在这水一样流过的日子中漫漫逝去。日子过得很苦，其实更多的苦是在心底。有工作、有居所、有车子、有闲钱的生活，缺少了一种快乐。因为显得幸福，所以表面下的阴冷能够更深地触动心底的神经，让我每一刻都感受到切肤之痛。很累很累地面对生活，机械般得奔走与奢望，脆弱而虚假的幸福似乎熔铸在了自身的表面，长久地模糊着他人的感觉。当他人慕于我的假而空的幸福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感受到心底碎裂般的苦与累。灯寒阶空，帷幕低垂，一个人独处时的宁静，才算是真实的生活。我自己蹙眉千度，了无赍恨。

日子过得很苦，苦在工作上。浸淫了15个年头，现实的工作已不能对我产生任何负担与念想。承蒙虚拟网络的存在与信赖，我几乎每天都有机会为单位创作文字，然后端坐电脑荧屏前，看那来自四面八方不同的评论，聆听每一片心声。写作让我可以暂时抛却自我成长与人际关系等方面所带来的焦虑，但写作也让我在不断地感知最真的生活，体会着成长中的每一丝苦涩。文章写得所谓的越好，挖出的内心苦楚就越多、越真实、越不堪面对。坐在办公室里，总会感觉灵魂已离我远去，只剩下一副空壳。面对着处理不完的繁杂事物，我只能无奈和孤离地叹息着，体味着生存的简约和自我的渺小。我往往很宁静，不愿意多说一句，其实我自知是很累，累到没有精力再去多说一句。十五年的工作，命运在我人生的旅途上划了无数个圈，我好了一个伤疤忘记痛，然后再次受伤而悲哀。在我身上反复上演的苦涩的工作之环，紧紧地箍住我，让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为了浅薄的认可而耗费生命精力般拼命地努力。该忙碌的夜里，我吃完药依旧忙碌；该爬起来的清晨，我依旧指挥着近已麻木的躯壳去为生活而工作。我的热情被催眠，还好，我冰冷的心灵还醒着。

日子过得很苦，苦在生活上。日子一天一天逝去，感觉生活已经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了，却依旧还在继续淡下去。脑子在僵化，思想也在倦怠，整个人像生病的孩子一样，没有激情，没有梦想，没有希望，没有感觉。每天机械般地从东跑到西，忙碌着自己不知所以的事。生活的一段经历，被细细地收藏起来，只是偶尔开窗的时候，回忆会不小心被风吹起。我知道在那泛黄的页面下，其实早已看不出都是一些什么，只是，自己还是会弯腰去拾起这些过去，直起身来，心里有一些痛。这时候，我虽原谅了自己，却深深地明白经历过的生活是一段沉重的记忆。我总是在选择性地失忆,选择性地生活,选择性地回味，选择性地自欺欺人。因为有了更多的选择性,所以才有了躲避的可能，而正因为躲避，才会有更多不开心的记忆。我原本骄傲的深挚的性子，却在生活的平淡里低入尘埃。一种直捷的索寞压制着我，让我苦到凄戚而愁极。

日子过得很苦，苦在心灵上。严重的神经衰弱，让我每天仅有的五个多小时的睡眠还在中途无数次地惊醒。这只是心灵的愁苦体现在现实的一个方面。我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了白昼中的那个自我，而只是活在暗夜里。我在梦中想念蝴蝶,想念小溪,想念蓝色的天空和金色的太阳。而在清醒的时候，孤独、自责、苦闷、失落、悲忿、怨恨、怅惘、遗憾……点点滴滴都在压抑着我，让我苦不堪言，甚至是撕心裂肺的哀伤。这一切让我常常难于承受，于是，我开始尝试着麻醉自己，用酒精、用酽茶、用极冰冷的饮品、用一种叫安定的药物。每一天都很累地面对工作、面对感情、面对事业、面对生活，我已经斩断了维系自身与幸福快乐之间的牵念的丝。然后自问何以为继呢？我想如果可以，我想要一次长途旅行，一直走下去，不用再停下来……

警醒的心灵和深深的忧伤，让我深知工作和生活越来越不似自我期待般的美好。快节奏与不可测左右着我迅速地获得和失落——来不及回味，也来不及沉淀。逐渐，生活深厚而绵长的本真失去了韵味。我在记住幸福和快乐的同时，遗忘了退却的路。我梦想着可以去找寻记忆之外的传说，那传说是在我年轻的时代。然后在梦醒透了的时候，回首记忆，明白羡慕与留恋的滋味。曾经的苦都不是看淡生活中患得患失的一种超越，而是拥有一颗“少年不知愁滋味”般无忧无虑的散淡之心而已。而现实的苦，确是透彻心扉，真实而几近崩溃。

我收集自己生活之苦的一切一切，在午夜一个人的念想。我独自承受生活、工作、情感和心灵上的压力，品尝来自心理和生理两个方面的辛苦。面对着今生捡不起的幸福，我当秋而立，了无欲求。错过仍在继续，如昙花匆匆而谢，鹈鴂夤夜啼血，让我回睇无泪。苦就苦吧，但我真的宁可快乐地短暂逝去，也不愿意悲苦地长久活着。

看着没有波澜的人生默剧，感怀的不是失去的人，而是在想，遇到错误的人该怎么去放手。有时候，看不见的两片淡淡的唇痕，却是不离不弃的印记，能够承载一生的诺言。倘若时间在幸福的瞬间就此定格，是否，我就抛却了愁苦，从而可以怀揣曾有的快乐，解读人生百态的别样意蕴？

身体在羸弱，逐渐愈变愈差。日子原本不该过得这么苦，而我却将苦当成了一种自然、不可逃避的过程。今夜的西安，一场真正的秋雨给人一种切切实实的冬的寒意。我一个人孤立在秋雨中很久很久，始共衣衫尽透。雨的冲刷似乎不仅仅是激凉着躯体，而是在荡涤心的情思绵渺，又似用雨水冲刷愁苦。冷冷的雨下是冷冷的心，瞬间和婉圆融的情绪上显露出优柔不迫的容与之态。这个夜晚，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我知道自己是在借雨的动态为衬染，来虚笔写实意罢了。

人常说，梦是黑白的。我被沉重的心绪和繁复的生活压得喘不过起来，如同一个在建筑工地上背石头的小工，为了生存而曲折着自己的身躯，屈辱着自身的灵魂。本应高高昂起的头深深地低下，生活如此失去了应有的本真的色彩，变成如梦一般的黑白。鲁迅先生所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我还能希求些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那么，就让我在褪了色的生活中清浅而简约地活着，面对悲累而疲劳，用苦涩的滋味来体味最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