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渡船上,那个轻微摇晃的背影渐渐拉远了。我踮起脚尖,努力地探了探头,他却隐入朦胧的烟雾中。我没有说话,母亲也没有说话,直到对岸火车悠长的鸣笛声响起,我们才缓缓转身离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背影,属于我的父亲。自我幼时起,他的身影常出现在家中的旧照片里,或是在母亲口中的故事中。父亲曾是镇上一家化工厂的销售员,那些年他穿梭于云贵川三省的乡镇集市之间,很少归家。每隔两月,邮递员便会送来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封面上有一串日期和数字,里面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每当母亲前往邮局,那日的晚餐会多出几分期待与欢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年幼的我,对于父亲的离家并不完全理解,只是时常会想念他的笑容和怀抱。有一次,家中做了美味的菜肴,我悄悄留下了一些,母亲问及,我稚嫩地回答:“留给父亲,等他回来吃。”母亲微笑着抚摸我的头,轻声说:“钟娃,你父亲还要几个月才回来,他在外面过得很好,经常能吃到这些。”我将美食拨入碗中,又添了半碗饭,匆匆扒了几口,突然冒出一句:“远方真好!”母亲话到嘴边却突然哽咽,眼中泪光闪烁。我不知所措,只能默默洗漱,早早地上了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夜,我梦见了父亲。他牵着我的手,漫步于遥远的他乡。那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我和父亲在阳光下共享美食。当晨曦微露,我从梦中醒来,枕边已是一片湿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年的暑假,我缠着父亲,恳求他带我一同前往那遥远的他乡。父亲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于是,我与母亲沿着父亲常年的足迹,踏上了通往远方的绿皮火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经辗转,我们抵达了云南的一个小县城,这次父亲的货物前两天已发往此地。那天清晨,烈日高悬,空气中弥漫着滚滚热浪,我和母亲只得躲在稀疏的树荫下,远远地望着父亲在集市上忙碌的身影。起初,父亲的摊位前人潮涌动,热闹非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升越高,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被阳光炙烤的寂寥。经过四个小时的吆喝与忙碌,父亲才将十多根绳子和数十包饲料艰难地装进买家的背篓里。他身上的汗衫已被汗水浸透数轮,皮肤晒得黝黑,肩背上更是被晒得通红,声音也略显沙哑。这一幕,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收摊后,我们在一家小饭馆坐下,我看着隔壁桌的“辣子鸡”,馋得直流口水。然而,我却对父亲说:“天气太热,只想吃青菜豆腐。”那一刻,我理解了父亲的艰辛,而父亲也读懂了我,我们相视一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岁月如梭,时光荏苒。直至我也成为了一名父亲,那个曾经奔波于远方的背影再也没有离开过家。父亲曾说,他的前半生是漂泊,而后半生则是守护。的确,他守护着家至孙女学校的路,守护着家至菜市场的路,守护着一家人,守护着柴米油盐,守护着三餐四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夕阳西下,那个已满头白发、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我如儿时一般,用目光偷偷触及他,恍然明白:原来父爱一直都在,一直都很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