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注:这篇回忆录是几年前写的。今天是父亲节,在这里重发,以纪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陈源发,1956年毕业于湖南大学机械系,分配至沈阳飞机发动机厂工作。1964年奉调到青海221厂参加第一颗原子弹大会战,1971年12月调到四川902,曾在后勤器材处、院部技术部工作,为解决核武技术难题做出突出贡献。1980年调曙光工学院机械系任教,高级工程师。1989年退休。</p> <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我们很多年了,时时想起他总想写点什么,只是想写的太多,无从下笔。昨晚去看了电影《无问西东》,看到其中一段正是描写父亲工作过的地方的场景;早晨起来翻开一本书,内页上是父亲的签名。斯人已去,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遗产。</p><p class="ql-block"> 当我把它发在朋友圈时,引来朋友们的大量共鸣。这不禁令我感慨,也让我有了动笔的想法。也许我可以把我记忆中的一切分成片段写写。</p><p class="ql-block">(下图:父亲留下的藏书,扉页上有他的签名。)</p> <p class="ql-block"> 《无问西东》中的沙漠正是父亲工作过的地方。听父亲说过: 那时候,可以去沙漠工作的人真的是要“ 又红又专”才行。正因为父亲是单位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业务好,又是党员,才被选中的。但是,被选中的人去那里工作并不是去享乐,而是去“吃苦″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真正的苦是要在简陋的生活环境中,面对高原的特殊气候、高原反应和辐射可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高原反应,头痛、吃夹生饭、肚子和胃不舒服更是家常便饭。后来,因为国家的重视,有些事情逐渐地有所改善。比如,为了解决夹生饭的问题,国家给配了高压锅。只是,那时候的高压锅可没有现在的质量好,经常是一不小心,阀门就会被冲开,蒸汽大的时候能冲至天花板,天花板的涂层被冲出“一朵花”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见到高压锅就紧张,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p> <p class="ql-block"> 那时我还很小,只记得我们住的是“干打垒” 的房子,家里的墙上常常糊着报纸。在我还没有上小学以前,父亲有零星的时间会教我认报纸上的字。这大概是我和父亲最初的交流。</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父亲的最大爱好就是看书和下棋。他看书的范围很广,不仅是他的专业书,许多人文地理历史哲学书也是他常常阅读的范围。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什么他不知道、不懂的,反正我问的问题从来没难倒过他。至于下棋的爱好在退休后曾经“大展拳脚”。据说,还得过院里退休人员什么比赛大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无论什么时候,即使是在那个“读书无用”盛行的年代,父亲仍然非常重视我们的学习,他常说的一句话是: 书中自有黄金屋。记得恢复高考的那年,有一天下班回来,他兴奋地对我们兄弟姐妹说: 恢复高考了,你们可以准备考大学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哪里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就是感觉父亲是如此兴奋,眼里放着光。这一幕,在我的记忆里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我觉得我必须上大学的想法,就是在那一刻产生的。</p><p class="ql-block">(下图:大学毕业时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拎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去上班。父亲很少和我们谈起他的工作。只是在我们长大了,那些工作的保密度也不再那么高以后,我们才大概知道了他们的工作性质,也为父辈们感到骄傲和自豪。至于父亲的工作成就,我也是听姐姐(姐姐和父亲在同一个系统工作)说起,在他们内部也不亚于科学院院士的成就,只是因为工作性质而不能公开。</p><p class="ql-block"> 在高原的时候,我们住的家属院与父亲的工作地点相距很远。每天天不亮,父亲就带着母亲为他准备的铝饭盒,乘着小火车去上班了。我的记忆中这是朦朦胧胧的一幕,长大后才确认这是真实的场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从高原搬到了内地。但是,父亲上班还是要乘坐班车。我们还是常常为了等父亲,很晚才吃晚饭。那是因为父亲工作太投入,忘记下班班车的发车时间,只能走回来。那是要翻过一座不大不小的高山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他的专业的热爱,让幼年的我印象深刻。记得刚从高原到内地,组织上考虑父亲的身体,暂时安排他到专业度相对较弱的部门工作(后勤的专业采购),但父亲坚持要做回专业工作,多次与领导沟通后,终于回到了他热爱的专业工作岗位。即使是退休后,他也为不能继续用自己的专业,为热爱的事业工作而遗憾了很久。我想:父亲的理想应该是一直在自己的专业工作中永不停息。</p><p class="ql-block"> 对于父亲这一代人的工作,我很赞成一位从父亲单位走出国门的朋友的表述。他说:现在,我在国外的工作和生活的确是不错的,生活方面可能还比国内好很多。但是,说实话,我现在的工作,做得再好也只有存在感。而在国内工作时,一旦工作有成绩,我有的是成就感!因为我感觉现在的这份工作,只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工作,却没有为祖国工作的那种自豪和成就感。这也许是只有有过这样经历的人才能真正理解的吧!</p><p class="ql-block"> 因为一直在比较隐秘的高原、山区生活,子女的教育自然是受到一定的影响。哥哥就对自己只能上大专而且只能在山区工作,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父亲是“献了青春献子孙”。</p><p class="ql-block"> 其实,对于后辈的教育,父亲的坚持几乎是倔犟的。“文革”中的一段时间,即使在父亲所在的那个高知成堆的单位,对子女是否要继续上高中而有争议。父亲知道后,找到院领导,据理力争,坚持要求办高中,要求子女必须读高中。为此,父亲在子弟高中学校担任了三年高中数学老师。</p><p class="ql-block"> 最喜欢看父亲做数学题。父亲做题时思路清晰、演算流畅、稿纸干净,行与行之间排列整齐,不像是做题,像是挥洒一幅艺术作品。</p><p class="ql-block"> 70年代初,大概是因为国际形势的原因,父亲的工作没有那么繁忙了。有空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们讲故事。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段时间,晚上常常停电。停电的时候我们就围坐在父亲身边,听他讲故事。印象最深的是《西游记》。长大后,我已经不愿意看原著了,总觉得书里写的似乎不如父亲讲得精彩。</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也应该是我们和父亲交流最多的时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父亲的心里,不仅装着工作、事业,装着家人,还装着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那时候,父亲的收入算是比较高的,但我们家没有存款。因为只要可能,除安排好基本的家用外,父亲就会将节余的钱寄给有需要的兄弟姐妹。有时候我们有点微词,他就会告诉我们:长大了你们会懂的,父母不在了,除了夫妻儿女,兄弟姐妺就是最亲的亲人了,能帮的就要帮。父亲的行为深深地影响着我。现在,这句话也是我的座右铭。</p><p class="ql-block"> 父亲最重视的还是后辈的教育。不仅对自己的子女,就是对所有的亲戚的孩子,只要知道有孩子因为交不起学费要辍学,即使是减少我们的家用,也一定会资助他们完成学业。下面是一位父亲曾资助过的孙辈回复的一段话:“姑祖父(注:指我父亲)是我心中的偶像,他同姑祖母(注:指我母亲)对我家和我关爱有加。小时候就经常听我父亲讲他们的趣事。他们是十里乡亲知名的郎才女貌。我家在我老爷爷时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村中大小事情都是我老爷爷和爷爷主事。我的姑祖母那时就是公主。不光长得漂亮而且天不怕地不怕,13岁只身敢去救要被浸猪笼的童养媳。两人定亲时,新姑爷正月斗酒,踢毽子比赛。姑祖父踢毽子年年夺魁。上小学时,我父亲经常让我给他们写信问好,有时也写信借钱。父亲在旁边一边看我写信一边讲他们的故事,一脸的幸福。姑祖父回信都会夸我字写得不错,鼓励我好好学习。我家现在还有两本姑祖父的签名书,一本《夹具设计》,一本《液压传动》,我上大学时都用过。非常怀念他们。”</p><p class="ql-block">(下图:我的父亲和母亲)</p> <p class="ql-block"> 我们和父亲的故事很多很多,在朋友圈推送后,亲友们都建议我多写一些,或者出本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辈们用他们不平凡又平凡的一生,告诉了我们许多他们对人生的思考和理解。正如《无问西东》电影里所说的: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心里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还有影片里听泰戈尔演讲的一段话:“我竭我的至诚恳求你们不要错走路,不要惶惑,不要忘记你们的天职,千万不要理会那恶俗的力量的引诱……”泰戈尔演讲时,陪同在泰戈尔身边的人,是当时最卓越的一群人,梁思成、林徽因、梁启超、梅贻琦、王国维、徐志摩……,这些人站在那里,自信而笃定。原来,这些卓越的人物,也认为花时间思考这些(人生的意义),谈论这些,是重要的。</p><p class="ql-block">(下图:在曙光工学院当大学老师时的父亲,前排左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