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梅子

撰文：梅子 图片与视频：自拍原创

年青时的父亲，生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那眼里的光清亮润泽，使得他神采飞扬，是当地有名的美男子。

父亲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父是当地有名的教书先生。11岁时候，祖父因病故去，因为家庭负担重，初中一年级辍学回家帮助祖母。那个年代，极少有人能读到初中，父亲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文化人。回乡后就子承父业，做了一名人民教师，一直到退休。父亲一生清廉，光明磊落，把教育视作他的生命一般。

那个年代识字的人少，人们的感情都压抑在土地的日子深处，但那木讷破旧的骨子里，渴望就像田地的庄稼，有阳光有风雨就滋滋的生长，所以，父亲很注重我们的教育。我们懂事起，就按照父亲的要求每天抄写文章，朗读课文，还时不时的随手拿起一本故事书读给他听，检查我们是不是没有做足功夫。有一次，他躺在沙发上听我读故事。故事很长，我读着读着，父亲起了鼾声。我便合上书，蹑手蹑脚的想要离开。父亲却一下睁开了眼，吓得我连忙坐好，继续我的乏味童年。

时光，在碾子的青石间似乎没有尽头，我们也在大的孩子衣服穿小了小的穿破了的循环里听着碾子长大。土屋旁的庄稼连着池塘，池塘里的蛙鸣伴随着我们的读书声。风吹去青菜团的清香，《红楼梦》里也偶尔流出苹果和肉的欢呼。田畴曲折着悠远，我们的笔也画出太阳照耀的花开花落。我依然懒惰，哥哥姐姐的嘲笑就像我的数学计算一样泱泱的漫过散乱。每天清晨，村口的铜钟都悠悠的，引动所有的鸡鸣犬吠，而我们的夜色，都闪烁着满天星斗，那里，还有父亲注视我们的眼睛。

父亲，是一条奔涌的河，这河水，从未枯竭过，与两岸的草木一起郁郁葱葱。在这翠绿生机弥漫里，我们学会了爱护与守护，学会了选择与广阔，就像放学路上奔跑回家几乎辍学的那个男孩，嘴里欢喜着呼喊，背后敲响父亲给买的书包；也像村里的长辈，在我们一声声的问候里对我们的笑容与慈爱……我们沿着这河水，一直向前，向远方，向天空，我们成长着。

父爱，也是飞卷的皮带和无奈。当二哥的淘气在秋树果实间飞舞，吓坏了的父亲的怒火，就是地上摔烂的青果，哥哥屁股的红肿，和我目瞪口呆竖起的小辫。而傍晚稻田后的哭声，飘荡着的，是哥哥的委屈，和父亲垂下的一串串悔恨…那个贫困年代的青涩啊，那个，无拘无束的野性的年少。

父爱啊，更是无法平坦的妥协，这妥协衍生出的血肉连根，曾在我的屏幕里闪烁着怎样的火光。

我们在这河的两岸慢慢的成长了起来，而我，是这河水最为滋润过的一簇。我上大学了毕业了工作了也恋爱了，我的爱是天南地北的飞虹，是父母的不看好和我的离家出走。我不知道父母是怎样的无助与牵挂，我只为了爱的多彩而义无反顾。我有了孩子，我领着孩子回家，我惊呆了满桌的丰盛和酒红的鲜艳，我撞响在了父亲的皱纹与白发间，我嚎啕了！

儿子乖巧，总是父亲短短长长的影子，闪过学校后坎的土墙。我回去了，我听到了电话线那边母亲泪水的轰鸣，与父亲呢喃的潮起潮落。我哭喊了，我的爱握紧我的臂膀，我在这妥协的草地上，奔涌我的感谢与张皇！

十年前，我带着爱人回到了那河水旁的那片稻田。父亲的笑意，就是等待在方桌上的菜肴，和那热气腾腾的满碗米饭；是伸过满捧的水果，是滑过我瘦弱身体的怜惜。我要走了，那大包小包，沉重得是我无法拎动的父母的不舍，那是照亮哥哥姐姐里最困难的我的火焰，是那条河啊，永远滋润我冷风里的青青梅子，而那低垂叮嘱司机的背影，是我梦里千回百转的月落月升。

父亲一生清贫，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那些不良的嗜好基本和他沾不上边，他的爱好就是读书习文，退休后哥哥姐姐们在市区给父母亲买了房子，虽然环境改变了，但父亲依然把每天的生活安排得很有规律，每天天没亮他就起床，踩着自行车在市区附近溜达，回来顺便把菜给买了，茶余饭后读书看报写文章成了他日常的消遣，退休后，他先后在国家文学刊物发表不少的杂文、散文、诗歌等，最近他投的稿件被采纳录取，据说要编写成书，父亲终于可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书了，这是多么值得骄傲与自豪啊！这一切都归于他多年来对文字的执着和迷恋。父亲用他一生的执着给我们指引了方向，是的，文学路上，只要我们坚持，相信终有一天会梦想成真！

父亲一生清贫，就像那田畔河水，干净的萦来绕去。他爱文学，竟然还出版了书册，那油墨的清香，使这河水荡漾得更加清澈。父亲还酷爱书法，那红红的楹联喜帖，映照了多少恩爱合欢，也倾尽了多少人间美好人生向往。

五年前，父亲大病，却奇迹般的横渡弱水归来。江河不越山，大地永丰茂，这就是他天地感动的恩泽吧。

那河经久水，迤逦引春气；那气奔腾意，旷旷野俱明；那明朗朗就，化爱云升月；那月瀚星河，星河永光辉。

祝我的父亲康健安顺！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