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血战失利后回头看那些黑色生存之路纪事

心画

　　昨天晚上和阿元聊起一个话题，关于他父亲参加金门登陆战。他说怎么突然又提起好多年前聊过的事情？是呀，想起好多年前和东纵老战士联谊会寻找东纵北撤老战士，是为东纵北撤纪念墙补录名字的工作；阿元也因为想了解自己父亲在港九大队的一段历史，他找我聊了聊。阿元说他父亲卢胜在1946年6月30日随东江纵队北撤山东，1949年参加了金门战斗。我在思考，关于1949年10月24日四天的金门战斗的资料很久以前我在《参考消息》有关注过谈论，那是一场金门血战。

聊天当中，我才知道原来我家和阿元在惠州地委工作的姑姑家人是邻居，我们还相当熟悉；而阿元在深圳粤海财务科工作，他和我妈妈的老同事谭伯陈姨又是同一科室工作。话题打开，我们哈哈大笑说这是穿越什么时空的缘分呀。

一次，阿元带上他妈妈和家人约我一起来到深圳大鹏沙鱼涌北撤纪念公园，那天是阿姨第一次来到这里。在公园的纪念墙上老人家看到了丈夫卢胜的名字，她满眼含泪，踮起脚尖不停地抚摸丈夫的名字、不停地用家乡话喊卢胜卢胜、不停地对着名字说话，这一刻真我真的热泪盈眶，我拿起手机照下了阿姨的几张相片。这个场景让我至今难忘，也使我想去了解卢胜前辈参加革命的过往春秋。

再者，也缘于我们的父辈都是东江纵队港九大队的老战士；他们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新中国成立的建设，他们有着革命信仰，作出了贡献。但他们从来都是过着清贫朴素的生活，甚至被不公平的对待过，阿元说他父亲临终前好想再穿上军装……

　

卢胜（1917—1999）又名卢成吾，广东海丰籍。1937年参加青年抗日同志会，1938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工人支部书记、五区区委书记。1942年初夏，因发生“粤北事件”和“南委事件”，粤北广东省委被国民党反动派破坏，同时因为南委宣传部长郭潜的叛变出卖，全省停止党的活动。7月，前东特委派张持平来到海丰大安峒传达特委决定。不久郭坚同志到大安峒传达海丰县委决定，停止活动。卢胜被撤往香港，在港九独立大队工作，至1944年在港九独立大队短枪中队任政治指导员。1945年至1946年6月在东江纵队第六支队五团二营六连任政治指导员。1946年随东江纵队北撤山东，进入华东军区军政大学学习，1947年调第三野战军28军246团任特务连连长、任团作战参谋，参加淮海战役、渡江战役，1949年10月24日参加金门战役。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解放战争已进入尾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10兵团，累积平山东、扫淮海、跨长江、战上海、克福州的胜战气势一路凯歌。继而“漳厦金战役”也连连告捷，漳州、厦门解放了。

攻取金门岛成为10兵团最后一场战斗。攻金部署：由第28军第82师244团及246团3营、第84师251团、第29军85师253团，共三个多团为攻金第一梯队，9千多人，在24日晚上，分别从莲河、大嶝岛、后村等地启航。

卢胜在第28军82师246团，他增援参加第一梯队金门登陆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诞生的第24天，本应享受新中国幸福生活的9千余名官兵，毅然扬帆渡海、夜袭金门岛。金门登陆战不幸失利，9千多名指战员和船工，壮烈捐躯，血染海岛，或伤重被俘，身陷囹圄，无一幸还，三个团的兵力全部损失。

金门战斗早打三天，胡琏兵团未到；晚打三天，胡琏兵团到了，敌变我变，这样都不会是一种惨局。而我军攻金第一梯队出战时机，偏偏选在了敌人最强的时候，因此9千多名解放军官兵面对的是4万余名国民党守军，实力悬殊必然导致一种结局。面对国民党胡琏敌兵不断增援金门，我军打得十分英勇顽强，相当壮烈。我军第一梯队后援不继，孤军奋战，真可谓是英勇悲壮；他们无一不是出生入死，历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硝烟洗礼的勇士。短短四天金门登岛鏖战中，4千余名年轻的解放军官兵壮烈牺牲、5千余人不幸负伤被俘。这些被俘人员他们一部分坚贞不屈，遗骨无存；一部分被永远滞留在台湾，饱受一生的思乡之苦；一部分900余人被遣返。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他们本是人民英雄，却在新中国成立后第24天坠入了炼狱。金门之战的失利，不能抹杀我登岛部队英勇奋战、视死如归的革命气概和英雄事迹。登岛部队包括244团、246团、251团、253团和259团的同志都打得很英勇很顽强，在数量和装备都占很大优势的敌人面前，他们毫不畏惧，忍受饥饿，顽强拼搏，战斗到最后一刻。不少同志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很多同志因受伤或因弹尽粮绝失去战斗力而不幸被俘。对于金门一战的失利，他们是没有责任的。

金门战斗结束后，那些英勇战斗，血洒疆场的勇士的英名和事迹鲜为人知，那些九死一生返回大陆的人员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直到1983年中央74号文件下发后，这些人员的境遇才开始改变，政策相继得到落实。

卢胜在1984年12月20日的申诉信中写道：“经过四昼夜的激烈战斗，我们最后撤到了我军登陆的滩头阵地（位于海边的古宁头村），撤下的部队已零散纷乱。不幸我头部负伤。此时敌人已攻进村里，我曾冒着炮火突出村子到海边的后勤处包扎，因头部负伤流血过多以及饥饿，昏倒在沙滩上。到敌人清理战场时，我在昏迷中被捕。“我和大家一起，敌军官说：凡是军官的赶快报名，不要害怕，有优待。我坚持不报，化名战士姜德，便和三四百名战士一起被押到战士集中营，敌人把我们编了队，按敌军训练新兵的方法进行训练。这样坚持了半年，我这个团参谋的身份，才被侦通连通讯员小李(解放战士)向敌检举出来，并当面对证。敌人马上将我关进单人房间进行逼供审讯，我在严刑拷打和饥饿相迫下，说自己只是见习排级参谋，隔了几天就被敌送到台北干部集中营。”

对他们来说，最恐怖的要算“集体生活”了，至今许多归返人员一提起这四个字就毛骨悚然。集中营经常以“集体生活”的名义来管制。其中归返人员张清泉回忆在集中营度过的日子，他是这样说道：“我们的痛苦生活，就在这黑暗中开始了。在漫长的9个月中，我们吃的是糙米、稻壳，但还是吃不饱，菜更谈不上油水、营养更是可想而知了。每四个人一床破被，在那寒冷的冬天，直冻得我们整夜不能入睡，每天6时起床后，除中午两小时的室内休息外，一直到天黑，上课、讨论、吃饭，都是在炎热的阳光照射下进行。有的人被晒得两眼冒金花，吃不下饭，也没有足够的水喝，如有人不堪这种非人生活，发两句牢骚的话，不但自己要倒霉，连大家都要受到一天或两天的坐刑或晒太阳的惩罚。

“有一次，我们与敌教官争辩，说中国共产党是政党，毛泽东是政党领袖，第二天一起床，特务便让我坐好，在太阳底下整整开了四天‘定心会’。

“不但如此，就连生活中的小地方触犯，敌人也会藉此找岔子将全队拉出去淋雨或施以打骂跑站、顶砖跪砖、电刑烙刑等惩罚。有时甚至吐口痰在地上，敌特务会叫你吃掉。吃饭掉了饭粒，让特务看到了，你就得一顿饭不要想吃。类似的惩罚举不胜举。”在九个多月的集中营生活中，“集体生活”这个名词使大家受尽痛苦，失去健康，造成严重的疾病和死亡。

由于敌人肆意对进行生活上、身体等方面的摧残，致使大家普遍染上了痢疾、肠胃病、腿脚麻木、疥疮、绣球风等多种疾病，有的死在集中营，有送医院后死亡的多人，伤残后永不能恢复、短期不能恢复者有近400人，可以说敌人达到了对我们肉体摧残的目的。

卢胜他在战士集中营时，每月有几块钱的零用费。归队后交给组织，可被说成是用金钱收买党组织，受到严厉的批评。他在训练队学习期间，因身体多病，学习队批准其到军区医院疗养，1952年病愈回三野政治部，在招待所等待安置。1953年春，组织通知卢胜回原籍安置工作。拿了沿途旅费和介绍信后，他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家乡，广东海丰县。

不久，海丰县人事科通知他到汕尾镇港务局报到，任港务局所属渔船联营公司经理，工资每月75元。1954年调其到县贸易公司工作，后该公司并入商业局，又将其调到局所属的副食品加工厂搞基建，并无故地将其工资降为37.5元。卢胜不服，便写信向当时华东军区反映情况。1957年，当时华东军区曾经给海丰县去函，指出卢胜同志于1938年入党，在革命战争时期为党为人民有过贡献，不因金门问题。建议卢胜同志所在的单位在工作上合理对待，在生活上有困难给予照顾。可在1958年“反右倾”期间，突然以调动其工作为借口，将其送劳动教养达五年之久。这期间，妻子与其离异，儿子又不幸病亡。1963年解除劳教，回家参加集体搬运工拉大板车。“文革”中又被捉入监狱，坐牢一年多，出狱后无业，自谋生活。

后来经人介绍，卢胜再婚生子，但生活居无定所，艰难困苦，好在家有贤妻，夫妻同甘共苦，一边为了生计辛苦劳作，一边日夜操持和教育小孩成长。

在几十年的人生长河中，许多人尽管受到许多不公正的对待，但对党的信念可以说是至死不渝。卢胜在1982年6月10日写给总政治部的信中称：想我一生为自己追求的理想，为党的革命事业，忠心耿耿，除金门之战不幸，从无犯过任何错误，特别在这二三十年来，每次政治运动都受尽折磨和摧残，在委屈的漫长岁月里，我仍然始终相信党，拥护社会主义，坚持以共产党员的标准来鞭策自己，坚信党的阳光总有一天会照耀到自己的身上。

1985年10月，中共惠阳军分区根据中办发（1983）74号文及省军区政保第14号批复，决定为卢胜恢复军籍、职务、级别、党籍，同时批准离休（享受正处级待遇），颁发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证明书，落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盖章，落款时间：一九八五年十月三十一日。当接到这一份通知时，他那双几乎失明的眼睛留下了一串串泪珠……

位于山东的东江纵队抗日将士北撤纪念墙名册，其中就有卢胜的名字在上。

参加金门战役纪念墙名册——卢胜。

纪念金门战役烈士。

　　金门战役纪念碑：

1949年10月24日的金门登陆战，是我军战史上的一次局部战斗的震撼。时至多年，这段历史也许已经淡化，但历史不能过于沉淀，是要有后人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