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一摞信件，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一封信，说的也是十年前的事。翻看旧物是一件尴尬事：检视过往总会发现不如意的地方，因为来不及补救，急得在原地直跳脚，无奈星月穿梭于事无补，末了一声长叹草草收场。尤其是这些互通往来的信件，拽着人去看旧时光里的事情，既是对记忆力的严格考验又把那些不如意在心底里过一遍，遭过去事的罪。 有一封信是父亲写给我的。开头写道：XXX你好，见字如面。及其正式的称呼，好似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当时我刚刚考上一所不入流的大学，虽然学校不是很有名气，但校址在城市中心，校门前车水马龙，各种店铺夹道一字型排开，附近娱乐场所也极多，用父亲的话说“学校周围过于繁华，牛鬼蛇神聚集，父望你能够自律”。
我完全不赞同父亲的话，城市就应该有城市的样子，倘若还是茅草屋、土坯房，天亮就出工，天黑就睡觉，一年到头看一场露天电影，那谁还守着寒窗苦读书？村里孩子读书，哪个不是冲着“花花世界”去的？ <p class="ql-block"> 父亲写道：要艰苦奋斗，刻苦学习，严于律己，和蔼待人，尽最大努力团结一切力量，争取早日为国家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父亲是基层村干部的底子暴露无遗。又写道：通信的事情我和你母亲也欠考虑，望你不要有精神负担，一切以学习为重。后面这句话才是父亲写这封信要表达的中心思想。</p> <p class="ql-block"> 我一直都读的是寄宿学校。高考后我拎回家四五箱子东西，其中有满满一箱是笔友的信件。那时候班级订阅的《环球少年》页脚处有交笔友的资讯，同学们都争着抢着去结识这些“远方的朋友”，好像谁的笔友多谁就见识广博起来。也难怪这样，我们常常为此去各种书籍上摘抄语句，悄悄默记名人名言，然后在写信中加上“某某说：”，冒号后面内容倒像是我们自己说的，自然洋洋得意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笔友倒是唯一，是某部队的一名军人。巧合的是该部队驻地距离我学校不足一百公里，由笔友上升到“熟人”大有近水楼台的意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我从未打开过这箱信件，这是我青春懵懂时代的印迹，适合在寂静处一个人慢慢回味。因此，我就把这箱信件“若无其事”地丢在仓房的角落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等待通知书的日子异常煎熬，各种声音在耳边聒噪，善意的、关切的、险恶的和别有用心的。</p> <p class="ql-block"> 忽有一日，母亲踢开房门，“啪”地一声，把一个大纸箱摔在我面前。母亲指着散落了一地的信件恶狠狠地喊道：“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不想同她辩解，录取通知书还没来，我还活在暗无天日里，谁都可以揭我的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蹲下去把纸箱扶正，把信件一封一封地捡起来装进去。母亲被我的举动气急了，立刻窜到我旁边，弯下腰用双手把我推倒地上，又抬起一只脚把纸箱踹翻，随即扬起手打了我一巴掌。父亲在门口看到这一幕，抬起脚刚想迈进门槛里来。母亲看着他喊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还有心思学习吗？再不管就成精啦！”然后，母亲坐在地上嚎啕起来。父亲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把一箱子信件都烧了。我把三年来的信件、日记本、贺年卡等都付之一炬，在火光中我有着同青春彻底决裂的表情，心里却藏着对他们满满的怨恨。父母亲没有阻拦我，我能在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看见他们的溃败，我胜利了。</p> <p class="ql-block"> 我没给父亲写回信，当时是因为不能够那么快原谅他们。等到心理上彻底谅解他们的时候，我又刚刚参加工作，忙碌之外还存着“报喜不报忧”的心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通讯设备越来越先进，已经用不着写信，但在电话里总是不能把这意思表达出来，慢慢地也就忘记这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如今看到旧信件，又想起这事，就总想着要做点什么。书上说，百花笺是一种优雅的纸，写起字来须庄重，质感掷地有声。我想，我应该用百花笺给父亲写一封回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