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父亲 作者：颜如玉（原创）

颜如玉

读懂父亲

颜如玉

读懂父亲是在他过世以后。回首往事，按着时间的顺序慢慢梳理我和他的关系，再沿着记忆的足迹一点点走过我和他共同走过的地方，渐渐地，我读懂了父亲。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对父亲的了解其实非常肤浅和刻板，认为父亲过于严肃，过于沉默，缺乏亲和力。我总是很疏远父亲，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或者宁愿跟我的小伙伴们诉说。父亲令我敬畏但不可亲近。我却忘了父亲有一次去省城出差，专门为我买了绿花白底的绸料，然后请一个手工精艺的女裁缝为我做了一套漂亮的裙子。那套裙子真的好漂亮，我穿出门，人人夸奖它的好看。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能想起那套绸裙的样式，再想起那套漂亮的花裙子，我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温暖，因为这时我已经读懂了父亲。







读高中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叛逆。文理分班时父亲坚决反对我学文科，可我明显开始偏科了。教导主任上我家反复劝说，他终于恩准。后来报考大学的时候，他又坚决阻止我学哲学，我表面顺从，等他一走，我又改回了哲学专业。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我极度狂喜，父亲却极度失望，因为我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愿。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对我学文科，反对我学哲学。几十年以后，我再回首，才懂得他的苦心。因为历次的政治运动把他吓怕了，他怕我学文科会思想偏激，会卷入任何政治风波而不能一生平安。可年幼无知的我当时又怎么能读懂他的苦心，只觉得他干预了我的自由。





进了大学，我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一定很为我担心，但我却浑然不觉。八十年代末那场风波，我正在学校读研究生，我当时热血沸腾，以为自己投入了一场伟大的革命事业。后来风波结束，我纤尘未染。不是不想沾染，而是总是错过。那年的夏天奇热，父亲写信让我暑假迅速回家。他见我平平整整，应该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表面上却波澜不惊，不向我打听任何相关信息。几十年后再回首，我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应该遗憾，但我的好多同学和老师却深受事件影响，工作和出国都遇到障碍。我这时候才真正读懂了父亲，明白了他的深沉含蓄的爱。



我出国前一年和父亲相聚，父亲为我大哭一场，因为知道我要出远门；出国那一年，我向父亲辞行，我为父亲大哭一场，因为知道这一别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相见。这两场大哭应该拆除了我和父亲之间所有的壁垒，父女俩第一次有了心心相印的感觉。父亲知道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口无遮拦的无知少女，我也知道父亲对我的爱像山一样深沉，像海一样广阔。

父亲是在我出国仅半月突然过世的，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我撕心裂肺地大哭，在那一天我成了孤儿，在那一天我突然真正读懂了父亲。父亲是一个善良、纯朴、勤劳又忠厚的好人，默默付出，不事张扬。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在我眼里却十分了不起，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2024.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