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思念

杰子

　　——铭记父亲对我的教诲和帮助

时光流逝得真快，我敬爱的父亲辞世已是三周年了。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他的音容笑貌，他那和蔼可亲、刚毅而又清秀的面庞，无时无刻不在我的眼前闪现；他的谆谆教导、亲切的话语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耳边响起。每当想起父亲，我都感到深深的伤痛，百感交集，潸然泪下，件件往事涌上心头。

一、少年时代的慈父良师

我出生在50年代，半个多世纪以来成长、发展的历程，是在父亲教诲下走过来的，父子间有着持续的沟通和互动。

建国初期，爸爸的照片

我们家姊妹五个，先后出生在烟台和济南，反映了父亲新中国成立后的从戎轨迹。父亲是1955年组建济南军区时调任济南军区工程兵部工作。还记着父亲的一张照片，头戴大檐帽，军服的胸章上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那时的父亲三十出头，十分英俊、威武，像一个电影明星。

父亲对于我们来讲首先是一个关心子女的好爸爸。 父亲重视子女的教育，经常给我们讲战争年代的故事。 父亲兄弟五人，大伯胡立信、二伯胡立义，父亲胡立杰排行老四。三伯胡立俊，在投奔抗日队伍时意外牺牲，小叔时年不满3岁。

1937年底，父亲兄弟三人先后相继参加了黑铁山抗日武装起义部队。大伯胡立信参加队伍后，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二伯胡立义是威风八面的著名抗日英雄，奇袭鬼子湖田据点，金岭车站等惊心动魄的故事，至今在当地仍被传为佳话。还有爸爸长途跋涉一年，护送“代表团”到达延安，途中发生的一些传奇故事。更多的还是他参加的攻打“莱阳城”“平度城”“潍县城”“莱芜战役”“济南战役”……那时听着津津有味，百听不厌。

我们兄弟三人：弟弟胡少谊（左一）、二哥胡少浩（左二）、作者胡少杰（左三）在淄博参加纪念黑铁山抗日武装起义80周年纪念活动时，来到迟浩田副主席题写的英雄谱前，在二伯父胡立义碑文前合影留念。。

五六十年代，尽管父母工作都很忙，但他们还是尽量抽时间与我们相处。而最令我们向往的是进城。

我记得，1964年夏，我们姊妹几个都被评为优秀少先队员，假期周末，我们全家出动，那时交通不方便，特别是父亲从不公车私用，全家坐着两辆人力三轮车，爸爸妈妈骑着自行车，去济南聚丰德饭店吃狗不理灌汤包，那也是我第一次听说济南有一个聚丰德饭店。

我们一家八口整整凑了一个方桌（当时姥姥和我们一起生活），当一笼笼包子展现在我们面前时，白白嫩嫩的包子，浑身散发着一股诱惑人的香味，那香味让我不停地咂嘴，真恨不得把整个一笼包子一口吞下。父母用筷子夹着包子放在姥姥和我们眼前的小碟子里，我一口咬下去油水四溅，又烫又香.如痴如醉，这是我一生印象中吃得最香的包子，长大了我去过多次聚丰德饭店，包括“开封第一楼”，“天津狗不理”，都没有找到那种感觉。

那个年代是我们最愉快的时光，经常是父亲领几个、母亲领几个，姐姐扶着姥姥，孩子们前呼后拥地跟着大人，这种大家庭的场景现在是很难看到了。这种温馨和谐的家庭环境，为我们的成长创造了一种良好的氛围。

建国之初，爸爸妈妈的结婚照片

我在上小学时，父亲常给我们买一些课外书籍，教我怎样使用电烙铁安装矿石收音机；父亲有时间就骑着自行车带着我们在院子里兜风，我们站在车座上，感到无比神勇和骄傲。待我们长大了，就教我们骑自行车，如何保养修理自行车；上中学时他就教我们如何使用计算尺算平方根，指数，对数和三角函数。可以说，我们的成长进步每一步都离不开父母的关爱和教诲。

父亲常讲，要学会靠自己奋斗，不要依靠任何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们从小形成理念是：求人不如求己，凡事从我做起，我姊妹五个从小学开始，自己的衣服自己洗。那时父母的工资加起来不到300元，这对于一个八口之家来说并不宽裕。尽管这样，父亲、母亲还经常挤出钱、物和粮票，接济农村老家的亲戚和过去的战友及困难家庭。父亲总是教育我们不要和同学比吃穿，要向困难的同学看齐。我们兄弟几个的衣服，老大穿了传老二、老二穿了传老三，很少没补丁的。

父亲对儿女非常疼爱，关怀备至，每个儿女的事他都装在心里。父亲经常教育我们要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他的话中蕴含着深刻的做人的道理，鼓舞我们上进。

文革初期的全家福

二、在“文革”中共经风雨

父亲一生忠于真理、忠于党和人民，尊重领导，维护团结。但不会刻意去效忠于任何个人。他正是这一点，使他在复杂、曲折的革命道路上保持清醒，成就了他完美的一生。 然而，就在这个问题上，父亲也曾遭遇过莫名其妙的牵连。

1966年，父亲40冒头，担任军区工程兵部门领导，这也是父亲发展的巅峰时期。“文革”初期，父亲遭到批判，被扣上“教条主义”“单纯军事观点”的帽子，随着运动的深入，部队派性斗争愈演愈烈。70年代初，父亲被免职，母亲去“五七”干校参加“劳动改造”。后来，父亲被列入“516”清查对象。其间，专案组将“诬陷材料”分别寄到我姐姐和两个哥哥的部队。那时姐姐、两个哥哥都已当兵两年以上，正面临入党、入学、提干的关键时期。这些材料不仅影响到他们进步，就连我和弟弟在学校入团一度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父亲戎马一生，战争年代的洗礼，给予他聪明、豁达开朗、坚韧的性格。“心底无私天地宽”，父亲对自己非常自信，他相信历史会还他一个清白，一切都会过去。父亲和母亲相互鼓励，用一种坚定、豁达的态度影响和教育子女经受了各种冲击。他们的坚强意志也感染了我们，这一段磨难，也是我们人生中一段难得的积淀。

大院发小参军前合影留念

1970年年底，我们大院七个“发小”准备当兵，一起到大观园照相馆照了张合影，并在照片上留言：革命自有后来人，然后大家“AA”喝了一碗告别茶 —— 油茶。遗憾的是不久其他五个同学都当兵走了，我却因为父亲问题，政审不合格没有如愿。另外董华同学因年龄小，也没有入伍。

之后，我连续三年，征兵体检都顺利通过，却都因父亲问题没有应征入伍。1972年，军区体工队特招，也因为父亲问题没有如愿。那几年，父母亲也多次找到一些老战友，请他们帮忙办理入伍手续，但都以种种理由推辞，有时母亲也暗自流泪为我难过。

1973年春季，父亲的“问题”己澄清恢复工作，年底正赶上济南市没有征兵任务，我的当兵梦成了泡影。次年，全国再次掀起上山下乡运动。当我将报名下乡的想法向父亲汇报时，父亲鼓励我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为国家分忧，到农村去锻炼成长。于是我联络了大院的七名同学率先在学校报名上山下乡，临行那天，父亲让母亲和弟弟去为我送行，此情此景，我永远难忘。

74年底，部队特招篮球队员，和我一起下乡的董华同学被特招入伍，终于圆了我们俩的当兵梦。但意想不到的是，父亲单位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批林批孔运动之际上蹿下跳，捞政治稻草，张贴大字报，从“一议”写到“八议”，说父亲为儿子当兵“走后门”，干扰上山下乡运动等等，扣上了一顶又一顶帽子，并写信告到军区党委。这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在入伍二个月后，无奈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军营，“二次上山下乡”。

1974年6月， 我们大院的同学大笔挥写决心书，“晒黑皮肤炼红心，扎根农村干革命”，表达了我们上山下乡的信心和勇气。（新华社记者李锦 摄影）

那时父亲写信用康有为的一句话开导我：“自强为天下健，志刚为大君之道。”父亲的言传身教使我认识到，人生在世，注定要受许多委屈。要使自己的生命获得极值和炫彩，就不能太在乎委屈，要学会一笑置之，要学会超然待之，要学会转化势能。一次又一次打击，对我年少心灵的创伤都是沉重的，但我并没有被击倒，在逆境中锻炼成长，反而更加坚强，更加成熟。

我在农村的两年里，父亲写了许多信件给我鼓励，给我指路，字里行间，总是渗透着父亲的深情和关怀，这一切宛然在目。父亲信中说：“刚开始劳动，会感到吃力和体力不支，但是一定要努力坚持。任何事情都要从头学起的，务必要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在父亲的鼓励、指点下，我每天和社员一样起早贪黑地劳作，开始感到很累，腰酸腿疼，后来逐渐习惯了。

上山下乡的经历，使我在特殊环境中磨炼出了惊人的毅力。这种毅力不仅仅是吃苦耐劳，更是一种经得起打击甚至摧残的精神境界，一种处于劣境下仍然奋发向上的人生意志。最大的优势是亲身感受了中国底层社会生活的艰辛和矛盾，从而使我们最了解中国国情，这一切成了我一生的独有宝贵财富。

村支部成员和知青组欢送我入伍情景，也是我们知青组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三、军旅生涯的导向

1976年3月，我“第二次应征入伍”。在部队这所大学校里，在部队领导和战友们的帮助下，通过部队生活的磨炼，在较短的时间里，我完成了从知识青年到合格军人的转变。

1978年，我提升为营部书记，次年调入军分区机关当参谋，同年入军校学习。父母亲对我的每一次进步都感到很高兴。

从父亲的从戎轨迹中可以看出，他当了一辈子参谋，对于如何当好参谋他有着深刻的感悟。我从小在军营里听着军号长大，那时经常有父亲单位的处长、参谋到家里送文件或请示汇报工作，但如何当好参谋却不是十分清楚。父亲常说：当好参谋最主要的是把握两条：一是要甘当无名英雄，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二是：勇于提出决心，善于实现决心。也就是说，在领导沒定下决心时要及时提出决心建议，当领导定决心时要努力使领导决心得到实现。父亲的教诲为我之后做好机关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1982年底，我正筹备结婚时，部队下达了整编命令，原部队移防胶州组建新的团队。父亲听说后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好男儿志在四方。鼓励我抓住到一线野战部队锻炼的机会，先立业再成家。我按照父亲的意见，推迟了婚期，被调整到基层去当连长。一年的基层工作经历，使我积累了带兵经验，也为我今后的成长夯实了坚实基础。

1983年我调到师机关工作，这对我来说又遇一个新的课题，这就是由步兵向装甲兵的转变，在工作实践中不断向老参谋们请教，努力学习装甲兵三大技术。即：坦克射击、驾驶、通信。其间，父亲还给我寄来了学习资料，这些资料，对我的工作和进步都有很大帮助。

1987年，我调入军区军训部工作，其间工作忙、出发多、孩子小，当时父亲在干休所担任管委会主任，他经常推着我女儿参加会议，被所里传为“最小的列席常委”。

1984年，欢送李英民参谋调入军区机关时，作训科全体同志与邓守业师长合影留念。

1992年，处里新增了一个副处长的职位，而我那时已担任正营职务四年有余，按常规理解，我或许有资格考虑这一晋升。然而，最终这一职位由其他处的一位参谋调任（虽未实际到岗），而我则被任命为副团职参谋，对此我内心曾略有波动。得知我的想法后，父亲以他特有的智慧开导我，言及世间本无绝对的不平，关键在于调整自己的心态。他倡导保持一颗平和之心，不执着于争斗与攀比，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不因外物而喜，亦不因个人境遇而悲，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与节奏。

父亲不仅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众多父亲昔日的老领导、老战友对他评价极高，赞誉他品德高尚、声望隆重。面对职务的升降变迁，他始终保持着谦逊低调、勤勉尽责的态度，从不涉足于任何形式的请托、奔走。父亲那份虔诚的人格力量与高尚的思想境界，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成为我永恒的学习楷模。

1997年提升为处长，负责济南战区训练保障工作，在训练经费弹药、物资、器材、教材等分配、下拨上，有建议权和一定的自主权。在有些人眼里，这是个“肥差”。老父亲知道后，并没有过多地讲一些大道理，而是嘱咐再三：你的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对自己的要求也就应该越严格。决不能贪图小利，以权谋私，要公私分明，丁是丁卯是卯。要以低调心态做人，以敬业心态做事，当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毕竟，做人要比做官基础得多，也重要得多。如果管不好做官这一阵子，也会误了做人这一辈子。许多“官”就是因为不会做人，才忘乎所以，摔了大跟头。

爸爸妈妈在天安门楼前合影留念

父亲干了一辈子参谋，从胶东军区、山东军区，济南军区，他的思维理念和方法对我有着潜移默化地影响，最大的感悟是：要善于把握全局，抓主要矛盾，形成明晰的思路，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十几年来，在军区机关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结合工作实践，先后在省以上报刊发表各类新闻、图片、理论研究文章数百篇，有数十篇获奖，出版了《军事沉思集》一书；参与组织研发的军事保障管理软件在全军推广，并在全军产生了一定影响；两次荣获军队科技进步奖，曾五次荣立三等功。

文章写到此，已是凌晨三点钟了，此时，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望着来自黑铁山峰火走来的父亲遗像，那英俊的面庞、深邃的目光，我们心中涌起无尽的思念。

爸爸经常深入到部队给官兵们讲传统

在父亲祭日三周年之时，我仿佛看到他在天国依旧默默地望着我们，望着所有他关心的人和关心他的人。

亲爱的爸爸，您与妈妈恩爱患难夫妻70年，您的远行，她虽悲痛，但很坚强。您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妈妈平平安安。我们也一定会照顾好妈妈，让您放心！

亲爱的爸爸，永远陪伴着我们，在天堂保佑着子孙后代幸福安康！您永远在我们心中，我们永远思念您！

我们在这里向您鞠躬了。

2018年，爸爸去世后，全家人在英雄山烈士陵园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