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事业”

骄阳

有人把挣钱当作事业,有人把做“官”当作事业,而我的父亲一辈子存款没上万元,“官”吧更与他沾不上边,连个村民小组长也没当过。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的心中，唯一可以称得上“事业”的只有供孩子们念书了。说是“事业”，其实也有点夸大其词,因为就“业绩”而言,虽说在当时的农村已实属不易,但也并不突出:五个孩子中只有我考了个“小中专”,哥妹是两个高中,两个姐姐连高中也没念：一个是初中、一个是小学还没毕业。父亲供孩子们念书的这份“事业”也只能“论心不论事”了。

父亲对经营自己的“事业”这份心首先表现在对老师的格外尊敬上。小时候,我们隔壁住着我哥的老师:王老师和孔老师夫妇。两位老师经常是我们家的座上宾，虽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父亲对他们却总是来必迎、走必送、言必称师,毕恭毕敬，家里来了亲戚吃点好的,或逢年过节,父亲必登门礼谢，即使几年后两位老师调往别处时,也很是恋恋不舍,交往了很多年。父亲对我的老师也是敬重有加,经常拜访,生怕对老师有一点慢待、老师受一点委屈。有一件事让我难以忘怀,也难以释怀:我念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教室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名字,班主任老师看到后很生气,下课后留下了我,问是不是我写的。原来那是老师妈妈的名字,而他妈妈和我妈妈是一个村子的,于是老师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是我写的或是我告诉同学们的。当我委屈地哭着回到家时,妈妈就带着我找到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事后让父亲知道了,好一顿责备,硬是逼着我们娘俩再次上门向老师“赔礼道歉”。父亲对老师的敬重还表现在经常拖着病体为学校修理桌椅板凳上，一方面是出于对学校这块“书香圣地”的崇拜,另一方面恐怕也有想和老师们混个脸熟,以便对我们这些儿女给予“关照”的心思。

父亲对经营自己的“事业”这份心也体现在对我们的严厉上。听大姐、二姐说,因为她们辍学,没少挨父亲的责骂,最后还是因为她们坚持要为家里挣工分、供弟弟妹妹们读书,同时也是因为当时处于“文革”时期,学校每天义务劳动不读书这样一个大环境而作罢。我亲眼看到父亲让两个姐姐一前一后、一推一拉逼着哥哥到王老师家辅导作业的情景。至于我,因为学习比较主动、成绩也比较好,所以相对来讲父亲对我比较宽容,但这种情感也从未当面流露出来。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那年我以全县前三名的中考成绩考上中专,全家好是高兴，从未坐过火车的父亲,生平第一次去了火车站送我，站在站口目送我背着大卷儿的行李钻下车站地下通道。听母亲后来说,当父亲回到村里，有人告诉他可以买站台票把我送上火车,也可以托运行李时,60多岁的父亲竟然哭了,既为自己的无力无助,也为背着行李消失在地下通道的瘦小的我担心。可当我放假从千里之外回到家时,父亲却并未表现出多么高兴，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和我下地吧”，就带着我下地干活了。

父亲对经营自己的“事业”这份心更在于倾全家之力供我们读书上。他带病做木工挣工分是为了供孩子们上学,家里养猪、养鸡、养兔子也是为了卖钱挣学费。小时候,我们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只有在猪、鸡、兔子生病死了以后才可以吃上肉，所以当看到它们得了病、家长忧心忡忡时,我们也曾暗自窃喜,现在回想起来很是惭愧。父亲为了供我们念书,自己不吸烟,不喝酒,一辈子没下过“馆子”,节省下来全用于学费。除了善节省，他还会“算计”。记得1981年,县里从初一学生中招收了两个重点班,我和村里的两名女同学考上了,可她们的家长却因为每个月要交10多元的伙食费而不让她们去。我父亲则对她们家长说,孩子们在村里上学也是要吃饭的，到外面上学只是把在家里吃的粮食送到粮站换上钱和粮票，再交给学校，里外是一样的。可多次开导后人家就是不听,最后还是我独自一人到几十里外的重点中学上学了。可见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在孩子们念书问题上所花的心思和具有的“见识”。

虽然最终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读书吃上了“公家饭”,看起来父亲的这份“事业”并不显赫,但作为一个偏远农村的农民,他已经尽其所能、竭尽全力了,更何况其他四个孩子也各安其分,自得其业呢!如今，父亲早已离我们而去，但他们那一代人身上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尊师重教的品行深深感染着我，他毕生经营的那份“事业”仿佛依然在延续：他的“事业心”一直鞭策着我,激励我不负父望、努力前行。

父亲的诗

父亲的一生没有行囊，

执着耕耘脚下的土壤。

汗水与泪水和着流淌，

浇灌禾苗和儿女一起成长。

双手不曾离开过膙，

层层叠叠当下和过往，

多像一部史书写满沧桑，

记载着黄土地的历史篇章。

父亲不是诗人，

却用锄犁耕耘诗行，

风雨彩虹诗情飞扬，

山川河流诗韵绵长。

父亲不是天使，

镢头播撒福音天堂。

爱不经意洋溢脸上，

情如矿藏不竭能量。

父亲的诗没有分行，

一气呵成通篇善良。

父亲的诗没有韵脚，

用天性书写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