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姨姨，你唱得真好。”小瞎子眨着眼皮，支着耳朵，静静地听我唱完，拍着巴掌为我叫好。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和我妈妈唱得一个样，真好。”</p><p class="ql-block"> 得到了孩子的夸奖，看见他转悲为喜，我乐极了。那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他不哭闹，我给他唱一宿都行。于是，我又给他唱了一支：</p><p class="ql-block"> 树儿摇摇，船儿飘飘</p><p class="ql-block"> 宝宝乖乖，宝宝睡觉</p><p class="ql-block"> 啊——</p><p class="ql-block"> 好好去给宝宝</p><p class="ql-block"> 摘一颗最亮的星星</p><p class="ql-block"> 为宝宝照亮</p><p class="ql-block"> 让宝宝长出翅膀</p><p class="ql-block"> 变成一只会飞的小鸟</p><p class="ql-block"> 噢——</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心肝</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宝宝</p><p class="ql-block"> 等我唱完，孩子又一次为我拍手叫好。“姨姨，我的名字就叫宝宝，你唱得就是我呀。”</p><p class="ql-block"> “是吗。可爱的宝宝，听话的宝宝。”我很高兴不经意间知道了孩子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姨姨，我妈妈是不是给我摘星星去啦？”</p><p class="ql-block"> “啊，是的，宝宝。妈妈给你摘星星去啦。”</p><p class="ql-block"> “姨姨，在哪儿哩，很远吗？”</p><p class="ql-block"> “唔，是的宝宝，在天上，很远很远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那妈妈为啥不带宝宝一起去哩？”</p><p class="ql-block"> “宝宝不能去，宝宝还小咧。等宝宝拿到了星星，就会长出大大的翅膀，飞到妈妈那儿去的。”</p><p class="ql-block"> “嗷嗷——，我要飞喽，我要飞喽。”</p><p class="ql-block"> “宝宝，姨姨问你，你家住哪儿呀？”</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我和妈妈都是放鹿峪村的。”</p><p class="ql-block"> “宝宝真乖。妈妈是干啥的呀？”</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爸爸看病，妈妈种庄稼。”</p><p class="ql-block"> “宝宝说得真好。妈妈爱不爱宝宝呀？”</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妈妈最爱宝宝啦。”</p><p class="ql-block"> “那宝宝是怎么找不见妈妈的呀？”</p><p class="ql-block"> “都是爸爸坏，他说给宝宝吃好吃吃，他就把我抱来了。”</p><p class="ql-block"> “宝宝乖。爸爸好不好呀？”</p><p class="ql-block"> “不好，他凈让妈妈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我陪着这位睡足了觉的瞎孩子，溜溜地玩了一夜。但是我也有收获：第一，有了孩子家的线索。这个叫宝宝的孩子是山区或者是牧场的，因为他提到了放鹿的地方。第二，孩子和妈妈特别亲，妈妈也特别亲儿子。这就排除了夫妻合谋遗弃亲生儿子这一疑问。第三，孩子是被当医生或护士或者其他医务人员的爸爸哄出来的，这可能出于孩子爸爸的某种谋算，而且孩子爸和孩子妈夫妻感情不太和睦，并且有理由推断：孩子是被爸爸有预谋地丢弃的。</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随车返回。由于一昼夜未能合眼，又费了点神，我困得眼皮都拉不起来。和王大姐打了声招呼，上车就抱着宝宝睡了觉。好在宝宝看不见，不乱跑，我也不用操这份心，只是苦了王大姐，前门后门的在人缝中挤来钻去，没少流了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哦，我忘了。”周波突然打住话头，从抽屉里拿出半盒“大光”香烟，扔在桌上。“上次找来的烟还有，忘请你抽了，真对不起。”</p><p class="ql-block"> “别客气，我身上带着。请你继续讲下去。”</p><p class="ql-block"> “好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到单位，我一下车，就抱着孩子找了党支部书记老于。征得于书记的同意，我连气都没喘，把孩子抱回家，交给了我妈妈。</p><p class="ql-block"> 妈妈更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从我怀里接过孩子，搂着亲了又亲，高兴的宝宝直喊奶奶。这以后，宝宝就一直由妈妈暂时抚养。</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把宝宝抱回家的第三天一大早，我休班，洪天亮特意来我家玩。我妈妈特喜欢他，每次一进门，就把他当成贵客，端茶敬烟热情地招待。</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大腿压着二腿，叼着烟，问我：“怎么样？跑新的线路还受得住？”</p><p class="ql-block"> 我刚起床，正在梳头，瞥他一眼，说：“出车倒没什么，有趣的是半路捡了个孩子。”</p> <p class="ql-block"> “什么，捡了个孩子？”洪天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半截烟都掉在了地上。“在哪儿、在哪儿捡得？”</p><p class="ql-block"> “车上。”我梳好了头，拍拍身上的皮屑，“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丢的，呶，这是弃儿信。”我说着，把那张用铅字拼成的弃儿信从兜里拿出来，递给洪天亮。妈妈正好这时给洪天亮冲了一杯牛奶进屋，接着我的话音说：“黑心的人，连个笔迹都不留，天杀的，做得真够绝的哩。”</p><p class="ql-block"> 说着，妈妈把牛奶杯子递给洪天亮。洪天亮不知走什么神，没接住，牛奶杯子摔在地上，“叭”地摔碎了，乳白色的牛奶撒了一地。妈妈很客气，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没啥没啥，全怨我凈顾着说话，松手早了点。洪大夫，别在意啊。”</p><p class="ql-block"> 我当时根本没留心注意洪天亮的神色，压根想不到这件事硬和他有关系。然而我很奇怪，洪天亮怎么啦？为什么听到孩子的事那样地失态？也许他通宵做了什么手术，精神疲乏之过吧。为了不妨碍妈妈收拾撒在地上的牛奶和碎玻璃杯子，我对他说：“走，去看看孩子。”</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有些故作沉着地站起来，问我：“孩子在哪儿？”</p><p class="ql-block"> “我的卧室。”我回答说。</p><p class="ql-block"> “现在在干嘛哩？”他接着问。</p><p class="ql-block"> “睡觉，还没醒。”我说。</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卧室，洪天亮看着酣睡的宝宝，微笑着说：“挺漂亮的孩子。他家是哪儿的？”</p><p class="ql-block"> 我给宝宝掖了掖被角：“孩子是个瞎子，腿还瘸，命很苦。问他家住哪儿，爸妈叫什么？他都说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轻轻拉起我的手，“别惊醒他，让他多睡会儿吧。</p><p class="ql-block"> 显然，他也同情宝宝的不幸遭遇，并且为此相当激愤。静了一小会儿，他扳住我双肩，很仗义地对我说：“波，没人认领，干脆咱们收为儿子算了。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卑劣行为。志这气，也不能让孩子无爹无娘！”</p><p class="ql-block"> “天亮。”我为他能理解我支持我，为他具有高尚的正义感，也为我再次深入了解了他，激动不已，竟忘情地一头扑进他的怀抱。“你呀——”我把头靠在他那宽大的肩上，喃喃地说，“你真好！”</p><p class="ql-block"> 但是，在我又一次出车回来后，妈妈结结巴巴地告诉我，宝宝又丢了！我发动人员找了两天一夜，也没找着，都快把人急疯了！</p><p class="ql-block"> 我尽力的克制着就快发狂的愤怒情绪，安慰妈妈几句。妈妈告诉我，在我出车走的那天早晨，快七点钟的时候，胡同里来了一辆卖青菜的小车，妈妈觉得没多远，就拎着篮子去买菜，也没锁院门。当时宝宝正在妈妈的被子里安睡着。可待妈妈拎着几斤青菜回来时，她大吃了一惊：宝宝不见了！连同宝宝平时穿得衣服一同不见了！妈妈摸摸被窝，被窝里还热乎乎的，可人就是不知到哪儿去了？妈妈一急，老毛病犯了，尿了一裤裆。妈妈拖着条湿裤子，赶着到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的同志们立即给全城所有的路口、车站打了电话，把宝宝的外貌特征及衣着全记录在案，尽了最大的力气，没法寻找。到我晚上回家为止，宝宝一直没找着，连个影子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