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花开（散文）

一壶老酒

　　那年，我与妻携子落户在城郊一个小村子里，顺手栽了一棵香椿树。22年弹指一挥间，这里已变成了都市村庄，此树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它七八米长的腰身笔直向上，顶端的枝叶已高过四层楼房，树冠在高端形成伞状，撑起一片绿荫。它长得虽不娇艳却清秀可人，故而引来不少观赏者的目光。

香椿开花起自五月中旬。一日，我在庭院洒扫，忽闻幽香袭来，发现香椿树正含苞吐蕊。初始是一簇簇与椿叶儿几近一色的小花蕾集结一起，由密而疏，含羞带娇，憋着不肯绽放。过了几日它终于忍耐不住，“扑哧”一下全笑开了，白中微微泛黄，大小如豆粒，弯弯的五个小花瓣儿就像五弯小小月牙儿簇在一起，玲珑精巧，使人心生爱怜。

五月下旬和六月上旬，是我家香椿树最美的时光：簇簇香椿花和羽状香椿叶好似白的云、绿的云飘在庭院的半空，是那样淡雅、清丽，直觉养眼、舒心。这时的香椿树香气四溢、浓郁扑鼻，引来许多鸟儿赶来聚会。在树的枝杈间，麻雀“叽叽”地叫，喜鹊“喳喳”地叫，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地叫，蜜蜂飞来“嗡嗡”地叫，呈现出鸟语花香、热闹非凡的景象。

香椿花开在百花后，它不与草木中的花卉争艳，不与果木中的桃花、梨花争俏，也不与乔木中的槐花、玉兰争宠，它兀自开放，不怕孤独。微风吹来，它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并毫无吝啬地散发出诱人的芳香。行人路过我家门前，总会摄魂勾魄般地嗅着鼻子抬眼望之，并由衷地发出“好香啊”的赞叹。入夜打开窗子，那近似茉莉花的味道沁入室内，使我未酒已醉，惬意地枕着暗香入眠。

香椿开花在人们阅历中是件稀罕事，有民谚“香椿好吃花难见”可为佐证。记得大约十年前，当我和妻子第一次看到这棵香椿树开花时，竟不由惊喜地叫起来：“开花了，咱家的香椿树开花了”。在这之前的岁月里，我们从无见过香椿树开花，也不知它会开花、开什么样的花。我知道老家的香椿树有30多年树龄也从未开过花。我上网查阅有关记述，发现有媒体还把香椿开花当作奇闻加以报道呢。可见，人们能目睹香椿花之风采实乃幸事一桩。

不过，按植物学家的说法，香椿树一般生长至八年即可开花。但实际上由于香椿叶味道鲜美，往往刚一长出嫩芽就被人采食，有的甚至采摘二茬、三茬，影响了养分积累，失去了开花的条件，因而人们只能拥有香椿树却难得观其花，这归于人们对它过分的索取。我家香椿树这些年常开花应缘于它的不屈抗争，你看它挺直身躯拼命向高处伸展，使得借助竹竿也够不着它的嫩叶了，因而争得生长、开花的尊严和权利，终将美丽和花香回馈给我们。于是犹觉香椿树是有思维、有精神和有独特个性的一种树。

花开自有花落时。到了六月中旬，香椿花经历大约一个月的花期后便簌簌落下了，它的花瓣儿质地较为硬实，从高处摔在地上丝毫不影响原本形状，一朵朵躺在那里，悠然浅笑着，依旧不失其可爱。有邻人从地上捡些带回家做药引子，我却把落花堆在香椿树根部，一则想起陆游诗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欲把它的香气多存留几日；二则忆得龚自珍诗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使其变成肥料滋养我的香椿树。

在无人的夜里，我独自默立在香椿树下，任凭落下的花瓣轻轻砸在我的头部、脸颊、脊背、手臂，胸中翻涌着眷恋的情绪，我纪念着这不知是几度的重逢。花儿绽放的时候，我未曾听见花开的声音。花儿陨落的时候，我分明听到它的承诺：来年夏天，我们还要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