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故事

地主家的蜜罐子

高考结束几天了，小区里热度不减的聊天儿话题仍是高考。

原以为北京孩子上大学容易，家长们不必那么揪心，现在才明白，一样的。不光爸爸妈妈们，就连考生家里有老头老太的，都明显地紧张起来了，还是悄悄儿地紧张，生怕被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们知道，说他们瞎操心！

瞎操心也是操心。树荫下，水池旁，老人们坐到一起聊高考，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自家事儿。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新中国成立几十年，哪家没有高考记忆？

我妈妈说起高考，那可是有故事的。

妈妈她兄弟姊妹六人，高考的历史也比较悠久。

1956年，我三舅舅是他们家第三个走进考场的，到目前，那天的经历都是三舅舅的骄傲——他是整个考场中唯一一个带着红领巾的考生！

那一年最响亮的口号是“向科学进军！”全国上下，意气风发。三舅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学军工，研究炸药与火药，将来要为保卫新中国、建设新中国做出贡献！

可三舅舅内心深处最爱的还是文学。餐桌上他一次次讲起《悲惨世界》、《九三年》(维克多·雨果)……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最终，因为出身和Zhengshen的原因，三舅舅没能从事他的专业工作，也没能走进文学天地。

1960年，四舅舅参加高考。考试结束报志愿的时候，一向其乐融融的家里，爆发了一场大战，姥姥破天荒地砸掉了几只盘子！

原因是四舅舅要学历史，我姥姥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不说任何理由。

妈妈如今回忆起这段往事，都觉得那时候我的姥姥简直不可理喻。

很多年过去后妈妈才明白姥姥当时的想法，Hufeng案件、Fanyoupai 运动，让姥姥看到了学文科的高度危险。但在当年，姥姥不能向她的孩子们说出自己的深深忧虑，因为这想法在当时也只能深藏于心底。

六年以后，这样的战争想要也没有了。

1966年，高考停止，高中毕业的小舅舅、大舅舅家的大表哥、二舅舅家的大表姐，他们的大学梦都随之破碎了。

再次看到希望，已经是1977年的冬天。在新中国历史上，这是穿着棉袄去高考的唯一一批。

妈妈的记忆中，我家的知青们：有当年大学梦破碎的小舅舅，大舅舅二舅舅家的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大表姐都去了。那时插队的，回乡的，乌泱泱挤满了市委党校的各个教室。奇怪的是，大家好像并不紧张，说说笑笑，倒好像是一次大聚会。也是，整整十年过去，心都麻木了，还有几个人能清楚地意识到，这真的能改变命运？

很多年过去了，共和国同龄的小舅舅调侃起高考时还记得，数学卷子的第一道大题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这搞得家里的侄子侄女外甥们都笑喷了，恐怕这也是史上最简单的高考题吧！至于后面的代数、几何、三角函数，太难为人了。要知道，考场上很多人只是小学毕业就去支援边区建设了！

还有令人更哭笑不得的故事在大表哥的故事里。

政治试卷中有一道题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内容。很快，考场上就响起一片低低的哼唱声，监考老师一点儿没有干涉。考完出来，旁边教室的考生个个眉飞色舞——原来，他们教室的墙上，贴着完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说起当年的高考，二表哥也很是得意，史地考试有一道填空：“地球的半径是多少”？这怎么知道，1966年的他只读到了初二，没学过世界地理。但又不甘心空在那里，熟读诗词的二表哥灵活运用：“坐地日行八万里，然后除以3.14，不就是地球半径吗？”

没想到，地球半径是“8万里除以2再除以3.14”的二表哥居然也考上了。

想一想，挺好笑，可笑里都是泪。我们的泪，民族的泪，一个时代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