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杀猪场】

阿牛

　　在牟定铜矿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一个名叫“杀猪场”的地方，它与矿山的家家户户息息相关。那些年令我们牵肠挂肚的猪肉就出自那里，排队买猪肉的场景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杀猪场在子弟学校旁边，课间上厕所时，稍往前走几步，就到杀猪场了。杀猪场背后有一块刮猪毛、翻洗肠子的水泥平坝，坡下面是新桥水库的坝尾。这块水泥平坝，是“坏孩子”的秘境，下课躲到这里来抽烟，放学约到这里来打架。

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粮油肉布糖…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全都凭票供应。每人每月供应一斤猪肉（连皮带骨计重量），我家每月的4斤肉是一次买回的，只能吃两顿（父亲的一斤肉票，不发给个人，直接拨给机关食堂）。每个月都有一次排队买肉的经历，每个月只有一次排队买肉的机会。

（杀猪场入口）

　　排队买肉要花费不少时间，通常是母亲去买。周日或假期中我不上学时，就由我攥着肉票和钱，先到开票窗口排队。早上八点钟去排队，这个队伍已经很长了，在头天晚上就有人来排，搬个凳子或者一块大石头摆在那里，代替自己占着位置。用凳子、石块代替人排队的办法呢，不是每次都管用，碰上“老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才不管这凳子、石头背后的主人是谁，几脚把凳子踹飞，搬起石头扔到围墙外，“队伍”就缩短了一截，我暗自称快。买肉的人们都不敢惹“老姑娘”，还要套近乎喊着她，求她刀锋走偏，多割一点肥肉。“老姑娘”油盐不进，脸上从来没有溢出过一丝笑容，将“剩女”进行到底了。

（杀猪场职工住房）

　　排队枯燥，不好耍，看杀猪才有意思。一般是天还没亮就开始杀猪，才不耽搁早上卖肉。有一次我去排队买肉时，八点钟上班后才开始宰杀，看了个全过程。

待宰的七八头猪，被赶进围栏，围栏里的地面是块大铁板，合上电闸，对猪实行“安乐死”。猪儿嚎叫着、抽搐着、吐着白沫挣扎着…景况惨烈。猪儿安息后，拖出，利刃刺颈、放血。然后推入沸水锅中，烫！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吭不响，任凭摆布。再捞出来，扔进巨大的滚筒机里，翻滚脱毛，黑猪彻底变成了白猪。开肠破肚、大卸八块，是在房间里进行的。我等好事者就围观不了了。大约十点钟左右，窗口开始卖肉。队伍乱了，招呼不住了，每个人都往前挤，举着票据的手都往窗口里送。嚷嚷着同样的话“给我多切点肥肉，多切点肥肉…”

（当年杀猪就在这个院子里）

　　不是瘦肉不好吃，而是那个时代太缺油了，家家户户都想要点肥肉，炼点猪油。

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我，不满十岁，个头矮小、身体单薄，挤不进去，只能等父母来接力了。

（排队要排到铁门外面来）

　　《三字经》里说“昔孟母，择邻处。”说的是孟子他爹早逝，孟大妈寡母孤儿相依为命，但孟大妈有见识，知道孩子前途在于读书，为了孩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孟子他妈搬了三次家。第一次，家离坟地太近，小孟子老去看埋人；第二次，家与屠宰场为邻，小孟子老去看杀猪。孟大妈认为埋人、杀猪这些事情，对小孩心智发育影响不好，于是带着儿子搬到学校旁边去住，接受知识的熏陶，终于教养出一位大儒来，与孔夫子并列的圣贤，史称孔孟之道。

（当年买肉的人挤满挤了这个院坝）

　　我们牟定铜矿的子弟，住在墓地旁（见《矿山烈士墓》一文），学校就与杀猪场为邻，升学率很低不知道与这样的环境有没有关系？谁知道呢。矿山人能作出的选择比两千多年前的寡妇孟大妈还少。

好在，牟定铜矿人从不怨天尤人，唯有自强不息。

（刮猪毛、洗大肠的水泥地平坝不见了，下方的水库已经变成了旱地。）

（学校的厕所，推倒在重建）

　　2024年6月，阿牛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