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传奇——张武龄和他的四个女儿

大海

编辑: 金海炎

在苏州九如巷深处，住着一户名门望族，这便是张家。苏州张家在清朝时，出过晚清重臣张树声，他是李鸿章手下的淮军重要将领，官至直隶总督。

进入民国之后，国人对前朝重臣的关注度自然减少，然而，张家的知名度却有增无减。这是因为张树声的后人、著名的教育家张武龄和人称“合肥四姐妹”的张武龄的四个女儿。四姐妹从小饱读诗书，多才多艺，而且四姐妹的丈夫也是中国文学艺术发展史上的重要名人，在中国近现代社会产生了广泛影响。

张武龄17岁娶亲，妻子陆英也出生于合肥望族，她父亲担任扬州盐务官，定居扬州。陆英出嫁时，其嫁妆场面惊动了合肥城。

这样的富裕，张武龄认识到合肥旧式家族的封闭，子弟没落，于是，在1913年举家搬迁至上海，五年后于1918年又由沪搬迁到苏州九如巷。

张武龄平生爱读书，1921年毁家创办苏州乐益女校，提倡新式教育。虽然学校的收入不能支付学校的开支，他仍然坚持不惜重金为孩子延请名师，在那个时代，女孩子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的机会更少，创办乐益女中的义举，足见张武龄思想的开明和进步。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乐益女中被迫停办。

1921年到1937年，他花费25万银元，16年间，培养毕业生不足300人。他和蔡元培、蒋梦麟、陶行知这些教育家结交，向他们学习办校经验。为乐益女中聘请的教师，不论背景，只要教书效果好，学生喜欢，就不惜重金聘用，当时很年轻的叶圣陶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孩子，物质上的眼界自不必说，富足的精神世界，才是她们魅力的源泉。

当时青年教师叶圣陶说:“九如巷张家四个才女，谁娶了他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张元和是陆英跟张武龄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长房的第一个孙辈，是长房的长公主。

虽然众星捧月，倍受宠爱，但祖母对元和的教育并不轻忽，按照传统闺秀标准培养。

元和9岁时祖母过世，15岁时继母进门，原来温暖的家也随之改变。千娇万宠中成长的元和选择住在父亲创办的乐益女中，很少回家。

中学毕业后，经历了一些波折，升入夏大深造，1931年，张元和夏大毕业，报考北京大学研究院，这一呆就是4年。1935年，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妹妹充和回到了苏州，那一年，她28岁。

1936年，张元和与昆曲名伶顾传玠互生情愫，1939年4月，举办婚礼。当时，小报上渲染的是，“张家大小姐下嫁昆曲名伶”的小标题不断，并不看好张元和的这门婚事。

婚后的顾传玠不再登台演出，改行做了其他职业，但昆曲依然是夫妻俩业余生活的主要内容。

当时，二妹问她:“此人是不是一介之玉，如是，嫁他。”是啊，一介之玉就己足够。

爱他，包容他，记住最欣赏他身上最值得爱的那一点，这就是张元和的婚姻之道。

张允和是张家二小姐，她出生时身体弱，祖母的坚持，经历了艰难的抢救，才得以存活。

她是个急性子，说话急，走路快，是家中调皮大王，最受父亲张武龄宠爱。

允和恋爱结婚也是最快的，她的丈夫周有光说，他们是流水式恋爱。

他们少年相识，周有光妹妹周俊人是张允和的同学。张允和的家跟学校连在一起，周俊人去学校顺带到张允和家里玩，两家人也因此关系密切。后来，周有光到杭州民众教育学院教书，张允和到杭州之江大学借读，周有光因为张允和跟他妹妹周俊人是朋友的关系发展成了恋人。

结婚前，周有光很忐忑，“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张允和回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诉他，“幸福是由两个人创造的。”

新中国成立后，周有光因为出色的工作表现，进入了汉字拼音工作队伍，为汉语拼音做出了卓越贡献，人称“汉语拼音之父”。

成家后，张允和古道热肠，好管闲事，好讲话，喜欢伸手帮人，但难免带出一些是非出来。周有光不介意妻子的古道热肠，还很欣赏她的侠义担当。

两个人相互体谅，彼此安慰，再大的风雨也一起面对。

他们身处特殊年代，风雨兼程，相濡以沫，虽人到晚年，依然浪漫，两人坚持每天喝下午茶的习惯，人称“举杯齐眉”。

小妹张充和说:“80岁的她，每天还会仔细梳妆，仔细穿戴，长长的白发辫还是盘在头顶，配上青色外套，一脸刚毅深深藏着几番风霜，还问年近90岁的丈夫，她好不好看。”

拥有爱的能力，用爱情滋养生活，这就是张允和细水长流的婚姻秘诀。

张家家三小姐张兆和的婚姻，有一段童话般的开始。

无数人熟悉他们的情书“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却只爱过一个正好年龄的人。”

不过，这段童话有着灰色的阴影。晚年的张兆和曾疑惑:“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真正懂得他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辑他遗稿开始的。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

身为张家三小姐，张兆和出生时并不受长辈欢迎。做为长房的张武龄一家，热切希望男丁的降生，三姑娘一落地，众人的失望不必多说。

祖母宠元和，父亲宠允和，三姑娘兆和说:“除了我妈，没有人为我瞎操心。”

张兆和不记愁，好坏都不记。进入中国公学的张兆和功课好，运动成绩也是佼佼者，是中国公学女子全能运动第一名。

据说，沈从文爱上张兆和的那一刹那，就是张兆和在操场上吹口琴的场景，她一边走一边吹，甩一甩头发，别有一种飒爽英姿之美。

沈从文当时任教于北大，是张兆和的老师。追求张兆和的男生很多，她收到的情书排了很长的号，沈从文不见得是最适合的一个，张兆和曾戏称沈从文是“癩蛤蟆十三”，但他的情书滚烫绵长，他的爱意汹涌澎湃。

张兆和终于被沈从文打动了，很难说打动她的，是他的文字，还是他的为人。

他们的婚姻，被太多人评说，有人说，穷小子凤凰男辜负了白富美，有人恨世俗理性女，成不了作家的灵魂伴侣。

都对，又都不对。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张兆和是妻子，妻子和灵魂伴侣的区别，就在于灵魂只需畅游在美的世界，而妻子必须兼顾儿女，处理世俗事务，支撑起小小家庭的一方天地。张兆和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

深爱过，亏欠过，弥补过，纠结过，爱我所爱的，这就是张兆和的婚姻之道。

“文姬流落于谁事，十八胡笳只自怜。”

这是1941年张家四小姐张充和演出《游园惊梦》后章士钊赠她的诗句。

“文姬流落”这个典故让张充和心生不满，因为触动了她内心的隐痛。

张家四姑娘与她前面三个姐姐不一样，很长时间，她是流落在九如巷之外的。

张充和1913年出生在上海，那时候，张家搬家到上海不久，家事未曾理顺。偏偏给张充和请的保姆奶水不足，听着饥饿的女儿稚弱的哭声，母亲陆英为之心力交瘁。凑巧的是，二房叔祖母到上海探望长房搬家事宜，看到弱小的张充和，很是心痛，提出收养充和，张充和出生才8个月，母亲将其过继给叔祖母。襁褓中的张充和便随着叔祖母来到合肥老家，一直长到16岁才回到苏州九如巷的家。

叔祖母是李鸿章四弟李蕴章的女儿，出身豪门贵族，懂得女孩子读书的重要，她为张充和聘请吴昌硕的高足、考古学家朱谟钦先生为熟师，又请举人左履羡先生教张充和吟诗填词。张充和深受传统文化浸染，有着极高的文化和艺术修养，容颜雅致，被称为“最后的闺秀”。

她才艺双全，可做诗词，写书法，弄丹青，通音律，曾以数学零分、国文满分的成绩考取北大，是北京大学招收的首位女学生。

1947年，张充和经姐夫沈从文介绍，相识了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1948年11月，她与傅汉思在北京喜结秦晋，当时张充和35岁，这样的晚婚，在她所处的时代背景中是少见的，也是她强大的女性独立意识和物质财富的支撑有关。1949年1月，张充和随丈夫傅汉思赴美国定居。

上世纪60年代后，张充和在美国耶鲁大学担任书法和昆曲教授，为中国传统文化在美国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

异域他乡，她依然活在那个古雅的世界，一辈子穿着旗袍，晨起练字，整理昆曲，打理菜园。在美国的数十年时间里，始终保持着闺秀式的雅致生活。张充和这位名媛闺秀与傅汉思白头偕老一辈子，2015年6月，一代才女在美国去世，享年102岁。

民国合肥张家四个千金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她们个个兰心蕙质，道山学海，临池不辍，才华横溢，而且都美艳不可方物。她们如同璀璨的明珠，闪耀在她们所处的时代，影响广泛。她们独特的存在与影响，得益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得益于她们父亲张武龄先生的远见卓识。时至今日，他们的故事一直广为传播，历久弥新，其良好的人文情怀仍然具有可资借鉴的社会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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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