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放蛇一一眼镜王蛇的最后自述

路人

<p class="ql-block">我有一个让人类望而生畏的名字——眼镜王蛇,“蛇中大王”“世界上最长的毒蛇”头衔非我莫属。我,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宽阔且扁平的椭圆头,足有8公斤重、2.6米长的庞大身形,一付天生用以攻击的锋利而剧毒的前沟牙,必叫人类不寒而栗,生出威严敬畏之心。唯有那镶嵌在黑褐色背部的华丽斑纹,或许让人类减少些许畏惧感。</p><p class="ql-block">我自出生那天起,就生活在浙闽两省交际的泰顺仕阳一带。平日里,便在这片广袤而茂盛的山林,享受着独有的自由与荣耀。</p><p class="ql-block">就在被农夫捉住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我深知,人类对于蛇类总是充满了恐惧与厌恶,一旦被捉住,几乎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p><p class="ql-block">事情还得从1995年那个深秋说起——</p><p class="ql-block">董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却是关乎我生死的交际点。那天,村旁的田野上,秋风飒飒,金谷飘香。按惯例,时至深秋,我本该寻找一处背风向阳的洞穴或是岩缝、树洞以备冬眠。或许是田间那美鼠儿的诱惑,我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越过小溪,来到田野。</p><p class="ql-block">田野是广袤而宽阔的,我在悠闲地穿越、游荡,没有意外地逮了只美鼠充饥,脖子便冒出个小包子。当我正在追赶一条小蛇加餐时,不料与正忙着收割的农夫——董姓老兄撞个正着。</p><p class="ql-block">董老兄51岁,据说从里面出来不久,无妻无嗣,平时行动稍显怪异。远远一看到我,二话没说,抓起锄头就向我冲来。“董老兄,我只是借过,井水不犯河水啊!”我急忙喊道,谁知这莽夫边追边还抛来一句狠话:“少废话,见蛇不打三分罪,大蛇一日不灭,全村一天不安!”天无绝蛇之路,田中突现一堆几天前坍塌的田坎,我急中生智,慌不择路地找了道石逢钻了进去。</p><p class="ql-block">窄小的石缝无法成为我的“避难所”。很快,我发现外露的尾部正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外部拉力,心里顿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凭本大王张开鳞片的高超技能,一时半会你这莽夫奈何我不了。片刻,我的耳边传来了挖掘声。几分钟后,砌石被挖,暴露无遗的我正欲反击,眼前突感一片漆黑,——一股带有浓烈汗味的粗布衣蒙住了我的头。几乎同时,我那要命的脊椎三寸也被掐住,无法动弹。</p><p class="ql-block">难道本大王今生今世的英名就如此毁于一旦。不!不!不!我爆发性地把劲使往尾部,使出绝招,人蛇相缠。本王蛇天生有强大的缠绕力,人类的记录是每平方英寸达到数百磅的压力。经过几番缠绕,这莽夫抓住我的三寸,倒地打滚,尘土顿起。我发足腹力收缩肌肉,愈箍愈紧,定叫这莽夫窒息而亡。农夫粗气直喘,脸色灰白,气力将尽,直呼“救命”。我心中窃喜:这田野连个人影儿也难觅,你这自不量力的莽夫已回天无力了!</p><p class="ql-block">没多久,我觉得那紧缠莽夫的躯干正被一双有力的手搬开,——原来,那该死莽夫的喊声,惊动了一路过村人。一蛇难挡两人啊,莽夫脱险了,我这堂堂王蛇之躯竟然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扛起,——莽夫紧掐三寸,村人扛着尾部,大声吆喝着,大摇大摆地从田间扛进村。老者见之大惊失色,少者见之直呼“了不得了不得”……唉,昔日威风凛凛、人见人怕的眼镜大王蛇竟然落到这般境地,我可是这个世上最难堪的王蛇了,实是无地自容!</p> <p class="ql-block">在被扛进董家的那一刻,捕蛇农夫恰似当年的武松,名声大振,门庭若市。莽夫好不容易找来一只旧木箱,掏去旧衣,把我往里一抛,旋即盖上,眼前顿然乌漆嘛黑。这对人类或许是件浪漫的事,喻之“白天不懂夜的黑”,“黑夜是思想的种子”。而此时之我,脑子一片空白。其实夜晚并不可怕,它是大自然赐予蛇类的一个奇妙时刻。不管是在密林草丛,还是在田野路旁,兄弟们或观察渺茫的星空,或聆听夜晚的声音,或体验大山的凉意,感受夜晚的美妙与独特。可眼前之黑,让我感到的是恐怖、无助和死亡。</p><p class="ql-block">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木箱的合缝处露出了一丝光来。正在我奢求莽夫能送上点食物什么时,一个树叉子旋即叉住了三寸,不一会,那密不透风的木盖被铁丝盖所替换。循着密密的丝缝望出去,屋里挤满了人,探着头指着我议论纷纷。莽夫时不时伸进手来抓起我,提过头顶,高声炫耀着。那脖子里的该死老鼠,害得我如此一次次遭受蛇格的侮辱。</p><p class="ql-block">不久,我终于感到舒服多了,——经莽夫的几番折腾,我脖子里的老鼠给吐了,脖子连脑壳顿然灵动了起来。</p><p class="ql-block">“老董啊,把这蛇卖了吧,我出3000元,包你满意。”一个满脸堆笑说着柘荣话的酒店老板特地赶到董家。闻此言,我全身颤抖,心想,今天一旦落入这黑心老板的手,毫无疑问会成了餐桌上的蛇羹,这可是人类垂涎欲滴的“传统美食”。</p><p class="ql-block">“老董啊,我出4000元!”</p><p class="ql-block">“老董,我出5500元!”这价位,在村里足够买间房子,或者好好改变一下“家装”。</p><p class="ql-block">“大哥,您放了我吧,我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将来定会报答您的。”命悬一线的我放下昔日的威严,鼓足勇气,向农夫投去哀求的眼神。</p><p class="ql-block">农夫似乎明白我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犹豫。</p><p class="ql-block">“你们人类不是一直在传颂‘捉放曹’的经典故事吗?当年关羽放曹操,可成就了曹公的一番功业。今天您放了我,我必像曹公那样干出一番大事来报答您的。”人类不像我们冷血动物,其软肋之处就是懂感情讲道理,我便侃起人类的祖宗是如何善待仇人、知恩图报的。</p><p class="ql-block">农夫盯着我,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类几乎每个人都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莽夫对我说的话半信半疑。此时,我突然憎恨起了那个以怨报德的蛇老弟,但一切憎恨均已无济于事。</p><p class="ql-block">“对不起,我不卖,这可是蛇精,我要把它送到温州动物园去。”听到莽夫对老板说的这番完全出乎意外的话,我的心释然了,城里的动物园虽然无法与大自然相比,但毕竟保住了性命,也好让我在那里度过劫后余生。</p> <p class="ql-block">然而,命运却总是如此捉弄人。几天后,参观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当董老兄再次伸手欲掐三寸时,一种本能的反应让我迅即转头,锋利的前沟牙不容半点思考就径直钩去……莽夫轻轻地“啊”了一声,看到手背被划了道小痕,渗出些许血丝,不痛不痒,便倒了点白酒擦拭几下。不到半小时,莽夫开始头晕目眩,呕吐不已,呼吸急促……村人急忙把他抬往6公里外的仕阳医院,据说抬至半路便瞳孔出血……</p><p class="ql-block">董老兄举目无亲,村附近的华严寺众僧筹善款2000元,方入殓安葬。得知此消息后,不知何故,我的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愧疚感。</p><p class="ql-block">“这是一条眼睛王蛇,是省级保护的珍稀野生动物(当时尚未列入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不观不卖,决定放归乌岩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县林业部门得知消息派人来了。</p><p class="ql-block">山清水秀,森林茂盛、绿树成荫。十天后,我来到了乌岩岭,发现这正是梦寐以求的家园。</p><p class="ql-block">我蜷缩在樊笼里,意外看到了华严寺的众僧。他们在笼前设菜摆酒,行香巡礼,双手合十,诵经拜忏。我明白,他们一定在祷告,让我回归大自然后,不再滥伤无辜,修心积德。我知道,我无法再回到曾经的生活,我更无法宽恕自己给董老兄造成的伤害。</p><p class="ql-block">“好好冬眠吧,待明年春暖之时让你回归原始森林。”林业干部为我赶制了一个玻璃柜、两条棉被,还不断安慰我。我庆幸,短短十天时间,九死一生,总算逃过一劫。</p><p class="ql-block">不知在被窝里静静地冬眠了多时,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我在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我是一条眼镜王蛇,我饱尝了人类的善良与贪婪,也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宽广与包容。这样想着想着,冥冥之中,我带着愧疚,随董老兄而去了……</p> <p class="ql-block">令我终身遗憾的是,未能等到阳春三月、风和日暖之时,也未能踏进蛇类们梦寐以求的家园,我的历险经历就告结了。</p><p class="ql-block">值得欣慰的是,我的故事仍在继续:当地有位刘姓记者把我的历险故事写成通讯,刊发在全国新闻媒体上,题目或名《人蛇大战》,或名《眼镜王蛇历险记》,或名《捉放蛇》。我不想与人类大战,也不想让我的这段历险经历成为人类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我没有曹公那般幸运,但我只想通过这个“捉放蛇”故事和我此生的最后自述,能引起人类和蛇类的反思:尊重自然,尊重生命,不要再让类似的悲剧重演。</p><p class="ql-block">人类们,永别了,我将永远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一段传说,见证着人类与自然的交织碰撞与和谐共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