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智 <p class="ql-block">唐书林走得太意外了。噩耗传来，我感到惊愕和悲痛，三周前我们彼此还通过电话，怎么突然就去世了，令人难以置信。“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李叔同《送别》中的词句，正是我此时的心境。痛惜上海广播电视系统失去了一位优秀的老编辑，痛惜我们失去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大哥。这些天，他的音容笑貌和点滴往事总在我眼前浮现，情长长，忆绵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05年，作者和唐书林（左一）访问奥地利维也纳广播电台。</span></p> <p class="ql-block">书林兄年长我3岁，我们同在上海广播电视台工作，交往数十年，相互熟悉，亦师亦友。1968年11月，唐书林作为67届高中生从北郊中学毕业，下乡去了江苏大丰农场。4年后，他作为优秀青年被选调回母校任语文教师。讲台上，唐老师经常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学生们喜爱听他的语文课。1982年，唐书林应聘考入上海电视台新闻部，历任记者、编辑、频道副总监；1995年起任上海有线电视台副台长，每周广播电视报社总编辑、党总支书记。唐书林喜爱钻研语言文字，在这方面造诣颇深，1992年荣获全国语言文字工作先进工作者称号，许多同事爱称他“唐老师”。他在40年的新闻工作实践中，采制、撰稿、组织的节目多次获得全国和上海市优秀作品奖；他还荣获全国百优广播电视理论工作者称号；他是上海广播电视台的高级编辑。</p> <p class="ql-block">2012年，上海市启动第二轮地方志编纂工作，当时我负责组建《上海市志•广播电视卷》编纂团队，邀请已经退休的唐书林参加，由他负责起草全卷的编写大纲。该大纲犹如高楼大厦的主干框架，横分门类，纵写历史，力求真实、客观、全面地记述1978-2010年上海广播电视行业改革开放、创新发展的变化和成果。逻辑要求严，工作难度大，然而唐书林倾其心力和智慧，多方征集意见建议，终于初成大纲。两年后，唐书林因患大病施行手术，告退编纂，回家休养。2017年，我受任《广播电视卷》主编。一天中午，我在单位食堂邂逅唐书林，看到略显消瘦的老大哥，便关切地询问：“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他笑道：“蛮好。”我请他注意调养，多多保重。书林含笑称是，忽然冒出一句：“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看看稿子。”书林兄大病愈后不久，还心心念念修志工作，主动请缨参战揽“苦差事”，让我十分感动，但又不忍心让他费心劳神。看着他坦诚恳切的目光，我担心地问道：“你身体吃得消吗？”书林自信地回答：“能行。”回到组里，我与副主编贺锡廉商量，考虑到唐老师熟悉编纂工作，文字功底扎实，决定聘请他担任审读，帮助把关，但嘱咐他要“量力而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0年，唐书林（左一）、贺锡廉（右一）和作者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唐书林重新投入审稿改稿工作后，咬文嚼字，质疑查证。他在长期的新闻编辑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具有较强的政治敏锐性和识错纠错能力，他将审读中发现的不当内容逐一记录并予以纠正。</p><p class="ql-block">例如，文稿中记述:“某乐团演出的为鲁迅诗词谱曲的歌咏节目有《自题小像》《为了忘却的纪念》《湘灵歌》……”唐书林提出，《为了忘却的纪念》是鲁迅的文章，不属“诗词”；此文较长，不可能谱曲而作为“歌咏节目”。他将《为了忘却的纪念》删去。</p><p class="ql-block">又如，文稿中记述：“为祝贺巴金80诞辰，某电视台首播电视传记片《巴金》。”唐书林提出，对活着的人，忌用“传记”提法。他将“电视传记片”修改为“人物专题电视片”。</p><p class="ql-block">再如，文稿中记述：“朱建华以2.38米再破世界纪录”。唐书林修改为“朱建华跃过2.38米横杆再破世界纪录”。这样的表述，才准确、完整。</p><p class="ql-block">还如，文稿中记述：“某电台创办《星期戏曲广播会》栏目，……剧场内演出实况由电台向场外观众直播。”唐书林提出：电台直播没有画面，何来“观众”？他把“观众”改为“听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11年，唐书林（右一）获第九届上海大众科学奖。</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全卷浩瀚的文稿中，唐书林修改的案例不胜枚举。他对文稿认真修改、校正、补充、润色、提高，笔墨之中，字里行间，流淌着他的热血、思想和学识。</p><p class="ql-block">我钦佩他一丝不苟。他修改文稿从头到尾都书写工整、遒劲的蝇头小楷，清新隽永。他字斟句酌，严谨细致，改得再多，即使整版改成“大花脸”，仍然勾画清楚，句是句，行是行，一目了然。</p><p class="ql-block">我欣赏他知识渊博。他圈出一些用错的或不合适的字和词，对内容有出入的地方提出意见和建议，有时改一字、改一句或补上一段，文章如颊上添辉，神采焕然。在编辑组工作例会上，我们经常会把改稿投影到大屏幕上，观摩学习唐老师教科书般的修改之道，大家受益匪浅。</p><p class="ql-block">我赞叹他改稿迅速。他从不拖稿、压稿，从没耽误预定的时间节点。后来我才知道，唐书林为了审稿改稿，“开夜车”、放弃双休日已成为常态。即使家属被查出患有大病，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沉着应对，妥善安排陪护和家务，甚至怀揣书籍、文稿在医院就诊等候区、在病房争分夺秒审改，不曾中断编纂工作。</p> <p class="ql-block">2021年底，鸿篇巨著《上海市志•广播电视卷》出版发行。次年，唐书林被评为上海市第二轮新编地方志书优秀编纂工作者，实至名归，这是对他最好的褒奖。</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书林兄书生本色，温文儒雅，谦逊诚朴。他说话不紧不慢，但很注意选择最能表达本意又最容易让听者理解的用词。他面对复杂繁琐的审稿改稿，从未有任何的叹息或抱怨，一直是兢兢业业克服困难把工作做好、做完美。他随和可亲，古道热肠，无论编纂中的问题，还是其它事情请教他，他都会有求必应，耐心解答。唐书林生命的最后阶段因患急性肺炎住院，第二天他还在急诊病床上交接节目监听监视的工作安排，还在惦记为中学学生们出版纪念画册的事宜，真可谓鞠躬尽瘁。书林兄就像一枝蜡烛，为工作，为学生，燃尽了自己，照亮了别人。唐书林生命垂危时期，许多亲友前往医院探望，他因戴着氧气面罩，只能用竖起大拇指的手势致意，成为留给家人亲友最终的记忆。其实在大家心中，唐书林就是一位值得竖起大拇指的大好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耳边又响起了《送别》歌：“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书林兄，与你相别，不是可以重逢的别离；你的逝去，让我心酸，让我难受，我们再也无法一起谈笑风生，我再也无法分享你的豁达与智慧了。我们想念你，我们永远记住你高尚的品格，坚毅的精神，谦恭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写于2024年6月1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