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之十八）~山岳般巍峨的父爱~写给父亲的信

谢一平

山岳般巍峨的父爱/写给父亲的信

作者：谢一平

配图：谢一平

编辑：谢一平

背景音乐：《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爸爸：

是我在给你写信。

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过两天就是父亲节了，虽然我们父子两个都不怎么喜欢这种舶来品，但由于父亲这两个字触动了我的心弦，这个时候儿子还是忍不住想你了，好想跟你聊聊天，给你说说藏在心里多年的私密话。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你离开我们十一个年头有余了。这些年来，痛失慈父的伤心欲绝感一直在我的心头盘桓，久久挥之不去，直到时间把我也催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很多回我们父子俩在梦中不期而遇，每次醒来，我都意犹未尽，好想继续把梦做下去，多聆听一下你的教诲，多享受一下你的慈爱。

爸爸，你常跟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时候我忒胆小而且眼泪浅，受点委屈就哭几乎成为常态，但每次只要被你看到，你都要严厉的呵斥我，叫我忍住不准我哭。其实我这辈子真正触及心灵的流泪很少，细数下来只有区区三次而已，而且都是刻骨铭心，永远也忘不了。其中两次是因为你，一次是因为你最宠爱的孙女。

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的暑假，你被县里抽调写大型围墙标语，一脚不慎从一米多高的台子上摔下来，导致右手肩关节处摔断。你不知从哪里听说冷水井公社一个叫胡大谋的民间医生是接骨神医，便托熟人把他请来，在一中你住的宿舍给你接骨。接骨的那天晚上祖母不放心，叫我去陪着你。看到胡医生在床沿反复牵动你受伤的手时你那痛苦呻吟的样子，我一下瘫坐在床上伤心难过的哭了。

还有一次就是你身体快要撑不下去的那次。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冬，那天你突患肠梗阻，我急忙把你送到县医院就医，医生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于是我和当医生的妹夫陪着近八十高龄的你，转到郴州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当主管医生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承受大手术时，我脑袋一懵瞬间崩溃。元旦那天，已经八天水米未进的你，突然说要是能够炒个血鸭来吃就好了，我当即鼻子一酸，背过脸泪如泉涌，恨不得猛抽自己几个巴掌，因为患肠梗阻你不能吃东西啊。做儿的太无能，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我都满足不了你，当时那种无力无助的感觉真的让我痛彻心扉，这辈子都难以释怀。没过几天，这次肠梗阻竟要了你的老命，我的天顿时塌了。

第三次是因为你最宠爱的孙女要出嫁了，那时你已经不在人世。女儿出嫁父亲往往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人，我也没有例外。你孙女出闺门的时候，按传统要跪谢父母养育之恩，那一刻我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一下哭成了泪人，想到女儿从此就要离开爸妈，出阁远走追寻自己的幸福，我那种发自心底的情感宣泄哪里还忍得住，相信那时你如果在现场也会跟我一样。一直到那天晚上我和你儿媳妇还在以泪洗面，彻夜难眠。

在我的印象中，你是最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亲，教育子女非常的严厉，有时候可以说近乎无情。我小时候没少挨过你的打，印象最深的有两次，那时我少不更事，还经常抱怨你，是不是你亲生的啊，怎么这样下得了手。直到长大自己为人父以后才慢慢体会到了你的良苦用心，“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会变坏”，每次骂我打我其实都是在帮我纠错，教我怎么做人。想想要是没有那时候你的棍棒伺候，恐怕也成就不了今天的我。

记得有一次，县里搞煤运大会战，后背岭上停满运煤的解放牌货车。我们几个同学放学路过时贪玩比眼力，捡一些小石子投到车厢里，恰好被执勤的县民兵指挥部负责人老夏撞见，其它同学眼尖，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我腿脚慢被他拽到指挥部关起来，接受了一个下午的教育，其实我们这些小孩子哪里知道要严防阶级敌人破坏煤运大会战。这个事第二天被你知道了，回到家你操起一根扁担就往我身上打，口中还念念有词“叫你出去惹事”。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睡觉时祖母看到我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非常心疼。

有次遭你打我感觉有点冤，当然也不是完全没错。那也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吧，街坊邻居的孩子们中，有一个比我年纪小一点点的，平时就跟我们不太合群，有一天不知怎么的他跟我们中间的其中一个产生了一点小摩擦，放学后我们哥几个拦住他，围成一圈骂他，有人还动手打了他，我胆小没敢出手打人。回家后他母亲江姨知道了，听说我也在其中，便怒气冲冲带着他儿子来我家兴师问罪，斥责我为什么要打他儿子，见状你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狠狠给了我两巴掌，吓得来告状的江姨都赶紧起身来拦你。我是真的冤啊，哭着大声说我又没打他，可你全然不听我的解释，只当我出去惹了祸该打。母亲回家后看到我背上两颗鲜红的手掌印，还冲你发了很大的脾气。

你是一个典型的严父，发起威来凶巴巴的我还确实有点怕你，小时候做错了事我只敢偷偷跟祖母和母亲说，不敢跟你透露半个字，怕挨打啊。但其实严只是你生活中的一面，很多时候你也不乏慈爱的一面，我也时常能够感受到你那深沉浓烈的父爱。你可能不知道，每当这样的时刻来临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是满满的温馨甜蜜，这样说吧，不缺父爱的孩子是幸福的。

记得读小学二年级那年的一个星期天，我偶感风寒，有点发烧。还在农村中学教书的你特意请了半天假在家照顾我。星期一早上你让我多睡了一会，起来后带我到附近的城关医院打了一针屁股针，然后带我去饮食店吃了一碗我最爱吃的饺子面，这时已经快错过了一节课，你赶紧送我到一完小，临走时你还不忘从包里拿了两毛钱给我，叫我放了学回家买几颗糖吃，你自己却还要步行十来里路到田家学校赶下午的课。记忆中十年寒窗这是唯一的一次你送我上学，这个难得的温馨时刻我可是记了一辈子。

记得有一次我连续三四天没有解大便，为了你安心工作，祖母一直没让告诉你，她给我用了很多土办法但没有效果。到了第四天，我肚子实在胀得难受，祖母一时手足无措，急忙叫我三堂兄下午放学后从老街的家里把我背到一中你的宿舍，让你带我到医院去看看。看到我难受的样子，你还怪祖母怎么不早点告诉你。后来你叫我蹲下来撅起屁股，你趴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的给我抠大便，看到我通了大便后，你开心的笑得像一个孩子。那晚跟爸爸你睡在一个被窝里，我睡得十分的香甜。

我的性格完完全全遗传了你的基因，用新田话讲就是像一个模子扩出来的一样，内敛谨慎，文静寡言。只不过我和你所处的周围环境不一样，接触的世界比你宽一点点，交往的朋友比你多一点点而已。但我跟你一样，也是波澜不惊、平平淡淡走过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在与我年纪相仿的几十个一中教师子女中，我算是学习成绩较好，后来也比较有出息的一个，但你从不在别人面前炫耀，别人跟你说起我时，你也是淡然一笑。其实我知道，我的每一个进步你心里都像吃了蜜一样，我的每一次成功你心里都充满了喜悦，只是你不愿从嘴里说出来而已。

爸爸，感谢你和妈妈给了我生命，让我来到人世间潇潇洒洒走了一回。你走的前几年多次悲观的跟我说，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的好。我当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我不得而知，只能不断的安慰你。

到了如今我也渐渐老去，才慢慢悟出了一点点道理，可能是我们做儿女的对你关心不够，回家陪你的时间太少，你心里才产生了孤独厌世感。唉，我这辈子确实称不上是一个好儿子，我也想给你们更多的关心和温暖，但因为忙于工作和应酬没有做到，感觉很对不住你和妈妈。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父子，那时我一定会做一个常陪在父母身边嘘寒问暖的乖孩子。

爸爸，我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你说。今天聊了这么多，你不会嫌我啰嗦吧，就此搁笔了，下次再聊。有事记得托梦给我，期待不久又能与你在梦中相遇。

此致：

敬礼！

您的儿子：一平

甲辰五月初八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