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单车行走的活体

若萦

<p class="ql-block">她,满头银发,至少越古稀之年,步履蹒跚。她每天都在这个城市的老城区出现,似有似没有固定的路线,像有又像没有目的地,早晚走两圈。她是一具推着单车行走的活体……</p><p class="ql-block">她每天推着一台26寸老式横管自行车,前后两个轮子没有气,也没链。这车,不是骑的,是推的。或许,别人支撑行走的是拐杖,支撑她每天行走就是这辆自行车。如果与她有缘,不管走到哪里,几乎每天总会遇见她。远远看见她,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每次总要提前屏着呼吸,等路过她后才敢呼气。因为她身上那股“老人味“真的可谓“浓郁“,甚至感觉刺激喉咙。尽管全身衣着朴涩甚至谈不上洁净,但她手腕上方一直戴着一个传统的金属链手表。细心的人会发现,那表是停摆的。换言之,她的手表如同她的单车,意义不在该物的本有实用价值,而是这物品的存在性。她戴手表看的不是时间,而是一种对生活简单纯粹而执着的仪式感。做到这一点,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至少我目前做不到。她每天风雨不改,这样推着车是一个习惯?是一段回忆?​是一份眷念?​还是一种寄托?这是她每天周而复始的生活内容和活着的方式。如果豁大思维空间,文艺的说法——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世界不缺讲故事的人,只是谁又能真正了解每个故事真实的真相呢?人们常常都是通过事物的表象用灵活可变的语言修饰成世人口中易读能详的故事而已。</p><p class="ql-block">我偶尔抄近路的时候,会经过她家门口。她的家,是住在一座七十年代老式四层楼的一楼。不像是完整的套房,像是一个隔间,特意开了个侧门方便出入而已。路过门口,如果碰上门是敞开的时候,同样闻到那股熟悉的“老人味”,扑鼻而来。堆满杂物的逼仄空间里有一张床,骤眼可见是黑漆漆的。我见过她用一个非常破旧的锑锅在门口用柴火煮东西吃。我脑里会浮现小学读书时所讲的“孤寡老人”和“五保户”家庭。我常想,她有家人吗?社区的人员会否定期上门关怀和提供帮助?多年来,我未曾遇见过有人探访她。有时经过,我会想她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怎样?她已一把年纪了,如果头晕身不舒服,又怎么办?我时常总把自己化身成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然而,盘根错节的人情世故,光怪陆离的森罗万象,其中是非曲直,谁说得清这样那样是哪样?学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是需要用一生修行。</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去邮政银行领取稿费,在营业厅遇上了她。她忘记了取款密码。而银行工作人员已见惯不怪。据说,她每次来取款都是忘记取款密码。只是她带有身份证,本人办理,所以工作人员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协助她办理。那时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是否也会如她一样健忘,记忆越来越模糊,像活在一个虚无的世界。对于未来与未知,除了年轻的憧憬,人往往多是无措而迷茫的。就如余华在《活着》里写道:“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衰老,不曾因为我们害怕而走远,该来的总会来,逃不过,躲不开。我们能做的是活在当下,活好每一天。</p><p class="ql-block">每当见到她,我会感叹生命的奇妙!这世间,每天都会有生老病死。过去疫情的三年,人们几乎都经历过“阳”,甚至那些体质弱的人群和带有基础病的老人很多都过不了那道坎而离世。而她,在如此差的生活环境却能顽强地生存下去。我留意过她的眼睛,浑浊而模糊。我猜想她每天行走的方向,不是靠眼睛的视力,而是靠在这座城几十年日积月累的行走在大脑形成的固定街道路线图。她如同一个时钟,只有每天这样机械式地行走,人们才能判断这个钟是没有坏的,而这样凭感觉地行走的她才是一具活体。</p><p class="ql-block">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着独自的命运和活着的历程。或许,这就是人生。克洛岱尔说过:“我有我的道路,从一条地平线直到另一条;我有我的河流;我的心中有池塘的一种分隔。”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