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钻进洋桥洞

双溪

续寻东栅选编之45 进城钻过洋桥洞

洋桥洞，是老嘉兴人对原嘉兴火车站西侧那座立交桥的叫法。它是早年出入县城的一个“城门”。我第一次走过洋桥洞，却缘于儿时一次擅自入城的迷路经历。

新中国第一次全线整修平嘉公路那一年，我不到七岁。公路局入驻东栅，租我家的堂楼作工人宿舍，水阁作工区医护室。

操外地口音的养路工人，和我们全家都很要好。正是一位潘姓师傅要让我和弟弟开开眼界，上工时带我们去工地，看他开的压路机是什么模样。结果我俩走失，一直走到了洋桥洞。

　　封闭后的洋桥洞，显得如此矮小。然而，

 当年，每天有无数个人从这个洞里出入嘉兴城

　　从未见过压路机的我和弟弟，不明白它行驶速度缓慢的性能。在等候待潘师傅去东路段开压路机过来时，分不清方向的我俩，自说自话地沿公路朝西走去。

两双小脚，第一次没有大人的带领，走过了吴泾桥、东大营、民丰厂。一路上，处处图新鲜，忘了压路机。继而来到了像堵城墙间一个没有门的洞口。“洋桥洞到哩。”看着路人边说边钻进那洞里，我们也跟了进去。洞不宽，也不高，容路人和人力车通行。湿漉漉的地面并不平整，走上去有点滑。左顾右盼的我们，突然被头顶“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火车来哩。”有人高喊着加快脚步。我们也急忙跟着钻出洞口。回头一看，顿见像屋子的顶上正飞快穿过一个连一个灰不溜秋的长方大箱子。我和弟弟目瞪口呆。“喔，格是火车的料（货）车。”有人自言自语像是在告诉我们。

　　东栅等地的人过洋桥洞，就像图片中的情景

　　母亲教我识方块字时，学到过“火”“车”两个字。父亲去过上海，他帮母亲解释：火车好运东西，好乘人。站在洞口往西用石卵子铺的斜坡路上，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叫洋桥洞的“屋顶”上开过的火车。

洋桥洞上经过的客车与货车

沿斜坡走到一座铁管栏杆的桥上（后来知道它名宣公桥，一过这座桥就是城里了），桥上有人像在提醒我们：“看呀，客车来哩。”越过水面，长长的外壳绿色，有一闪一闪窗户发亮的大箱子，从河面的桥上溜过。我似懂非懂地对弟弟说：格是好乘人的火车。

甪里街原来是如图中样的沙石路

车轮碾压，沙石撒开，坑坑洼洼，经常要人工清扫填补，夯土拍平。大面积翻修加固，路面就由压路机压实

旧时的压路机是外国进口的

第一套人民币印​上了压路机图案

1954年，洛阳建筑机械厂自主研制出了中国第一台压路机​

　　压路机没看成。阴错阳差，洋桥洞与火车，让我开了眼界。可是才兴奋几分钟，我们发现在城里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六神无主的时候，巧遇见了我家在东栅九曲里的乡友，终于把我们带回了家。让父母、公路局惊慌失措了一个上午的“两个小宁（人）勿见脱”之谜，得以解开。

筋疲力尽的我，却不忘把进城的见闻，眉飞色舞地告诉父母，告诉玩伴：“火车在屋顶上开过”——这是我对洋桥洞的第一认知。

洋桥洞，是东栅、南堰方向等地民众入城，“东片五大厂”职工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从小到大，无法计数我留在这个洞里的脚印。然而，随着那些脚印的反复重叠，不断延伸，我一步步“走进”了洋桥洞。

与洋桥洞为邻的车站路那几间老房子，

在火车站的重建中也消失了

　　1907年，沪杭铁路嘉兴段开筑。县城东门外宣公桥东堍的铁路下设置了南北通道口。这个口子开创了嘉兴城现代交通立交桥的历史。

立交桥，筑在路上，桥上通火车，桥下过行人。它不但刷新了人们对桥梁架在河面，行人过船的传统概念。还突破了造桥用石头、砖块、木头等材料的原始范围。外国水泥、钢筋的混凝土，这个“洋灰”舶来品的使用，让这个似桥也似洞的通道，被叫开了“洋桥洞”的另类桥名。洋桥洞与沪杭铁路一起诞生。它目睹了嘉兴现代交通的变迁。

六十年代，汽车、自行车渐渐多起来了。洋桥洞，还有壕股桥（原名东城河桥）铁路平交道口，人满为患。1970年，在车站河西口建七一桥，桥南设铁路平交道。就此，缓解了行人车辆出入老城区的交通压力。而服务了嘉兴人六十多年的洋桥洞，沦为辅助通道，仍为甪里街、南湖路与火车站间的捷径。

改革大潮中，交通运输飞速发展。当火车通过七一道口，黑白双色的栏杆落下后，穿越铁路的车子、行人就排起了长队，还常常发生间隙性交通瘫痪。

嘉兴城建落下划时代大手笔时，配合中山路改造，1985年，中山东路下承式三孔箱形立交桥建成通车。它拉开了城市交通的立交大幕。而没落的洋桥洞，被遗弃了。

如今的立交桥

2020年5月9日，在拆除嘉兴火车站，准备重建前，别人纷纷留影火车站广场。东栅老弟兄浩卢却去探望洋桥洞。废弃的洋桥洞面目全非。一对铁栅门紧锁了北边的出入口。被东栅小孩称为“屋顶”的路基水泥外梁边砖砌的围墙上，粉刷的灰沙斑斑驳驳。唯有一棵粗壮的香樟树，痴痴地守护在洞口。呵，出入这个洞的人老了，洋桥洞更老了。为它作最后的道别，卢兄摄取了洋桥洞行将落幕前的几影。

　　洋桥洞封闭后，守望洞口的香樟树长得这么粗了，它陪伴洋桥洞一起走到了最后的消失

　　为“百年庆典”，复建的民国风格的嘉兴老火车站，富丽堂皇。而此间的洋桥洞，因“火车站重新改造”，为“铁路安全设计考虑”，于2020年7月被“封填”了。连陪着它的那棵香樟树也没了影子。我为这厚此薄彼的结果有点可惜。翻阅《嘉兴交通志》（方志出版社/2016年出版）“铁路”篇，我没看到洋桥洞的一笔记载。但是，与嘉兴火车站相辅相成的洋桥洞，是嘉兴交通发展史的一个现成物证。如今，它却无声无息的躲在“洋桥洞原址”告示牌后面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

　　《洋桥洞原址》告示牌•2022年6月23日摄

　　补阙拾遗，善莫大焉。正是浩卢兄在2020年的春天，不失时机地拍下了洋桥洞被封填前那荒凉悲怜的场景，才有了本文最值得一看的配图。虽遗憾至今尚未发现洋桥洞内景的照片。但浩卢兄这几影，自然朴实，它们足以让东栅人与城东一片的人们触景生情。旧影无语，它能带上你稍稍抬起头，微微闭上眼，静静心，去回望从嘉兴这座“城门”——洋桥洞钻进钻出的入城经历。

洋桥洞最后告别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