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安娜 3

陈二郎

大学毕业后，我被选调到赣榆县柘汪乡任纪检干事。在柘汪满打满算的那一年里，乡党委乡政府其实并没有安排我多少工作。除了领导及同事为人厚道、对我比较照顾外，他们普遍认为“陈长新在柘汪呆不长”。因为，在我之前选调柘汪的一位大学生金建猛，他是连云港本市人，在柘汪也只呆了不到一年，就被赣榆团县委调走了，更何况我是外地人。加之，我初来乍到、刚出校门，本身并没有什么实际工作经验，客观上也不能承担重要的工作和责任，所以，他们对我都很客气、很宽容。

但我自己并没有“打短工”的思想。因为，我既不能占卜自己的命运，更不会为此去找门子托关系。同时，内心深处也不想混，不想荒废时光。夜深人静时，我经常会想起在校时老师的教诲，在家时父母的叮咛，想起从顾庄到戴南屡败屡战的复读。所以，无论大事小事、份内份外，我都会认真对待、尽力而为。

有一次，乡组织委员曹献昌去赣榆开会，会议结束后带回了一封上级交办的信访信，是本乡的一位村民向上反映乡村公路建设问题。

上世纪八十年代，除了一条穿境而过、通往山东日照的204国道外，全柘汪乡11个行政村没有一条沥青路、水泥路，全是尘土飞扬的沙石路，老百姓到海边收鱼虾、往来社办盐场运盐、到集市上赶大集都很不方便。以至于有一回，柘汪赶集时，一辆驴子拉的板车与一台手扶拖拉机在柘汪桥头发生了剐蹭，驴子受了惊吓后狂躁乱奔，拖拉机手慌乱中又挂错了档，结果不仅把桥头的水果摊子冲得如鬼子扫荡，还把可怜的驴子活活拖碾死了。

　　曹委员回来后，把这封上级交办的信访信交给了我。我认真阅读此信后，首先围绕信中所反映的问题，分别到乡交管站、建筑站、社办盐场去了解情况，询问近年来乡村两级在交通建设方面已作的努力、目前存在的困难、今后有何安排打算，然后才到信访人家里与他见面，实事求是、态度诚恳地与他交流沟通，最后他表态说：“想不到你会这么认真，今后我不再上访了。”

处理完这封信访件不久，赣榆县纪委组织全县纪检人员到连云港集中培训，作为柘汪乡纪检干事的我也参加了那次集训。集训期间，我利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去了一趟连云港市农科所，去看望分配在孔望山下的南农校友华明义、谭国华、张成华、徐兴权、钱才方等。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许久未见的南农校友，能在2500年前孔子望东海的“孔望山”下相见，自然也是分外的开心。尤其当我在孔望山下望着昼夜不息逝者如斯的流水，第一次听张成华用吉它弹奏《爱的罗曼史》的时候，那优美纯朴的旋律让我顿时心旌摇曳、如痴如醉。几个同学说着笑着、弹着唱着，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等我在农科所吃过晚饭、作别同学，再从孔望山往十里远的市中心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由于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BP机，等我赶回集训地宿舍的时候才知道，下午县纪委带队的领导到各个学员宿舍点名，结果有两个人没有点到，其中一个就是柘汪的陈长新。第二天下午，培训课结束后，在“留下来开的”全体参训人员会议上，来自柘汪的陈长新受到了带队领导的严厉批评。

　　那次连云港集训结束后，县纪委用大客车把我们全部拉回了县城镇青口镇。由于柘汪是赣榆县也是江苏省最东北的一个乡，离青口比较远，当天下午开着农用车到青口接我的乡政府驾驶员对我说：“今天晚上，我们就在青口住一宿吧，等明天天亮了再往柘汪赶。”

在县招待所里吃过晚饭、洗过澡后，我对接我的驾驶员说“能不能把车钥匙给我？”他问：“要车钥匙干什么？”我说：“我在连云港买了一盒磁带，想用车上的录音机听一听。”拿到车钥匙后，我坐在农用车的驾驶室里，把新买的那盒《人们的梦》听了一遍又一遍，从第一首《悲伤的西班牙》直到最后一首《镜中的安娜》。音乐的疗伤作用真是神奇！听着听着，几天前因受领导批评而十分沮丧的我，心情似乎好多了。同时，静下心来的我，又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存在的过错和不足。

回到柘汪后不久，月工资才50出头的我，就花了近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袖珍录音机。

自从那次受过带队领导的严厉批评后，我的处事处世，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了。

那盒由法国吉它大师演奏的《人们的梦》专辑磁带，被我从柘汪带到了连云港，又从连云港带到了扬州。

盒式磁带很早就过时了，单卡、双卡录音机也已成了难得一见的古董。但吉它大师尼古拉·道·安捷罗斯演奏的《悲伤的西班牙》和《镜中的安娜》，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仍被许多人所记得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