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之间：关于写诗与读诗的几个问答（一）

拾遗君

一、写诗的用韵，是需要《平水韵》还是《中华通韵》？

这是一个几乎争论百年的问题。当然所谓《中华通韵》就是所谓的新韵，甚至比其之前的《中华新韵》走的更远。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中华通韵》与《平水韵》的区别到底是什么？下面从几方面分析。

《平水韵》存在的理由。现在说的《平水韵》其实就是自隋以来，一千多年间中华诗人写诗所遵循的“诗韵”，当然，最早它的名字是《切韵》，然后一千多年来，唐韵、广韵、集韵、……平水韵、佩文诗韵等等，各种韵书名目繁多，韵部分类也从最初《切韵》的206韵到平水韵的106韵。韵书名称不同，韵部数目也不同。但它们却又一脉相承，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们都是以【四声系统】为依据的，四声，也就是都知道的“平、上、去、入”。这里，我们严重强调，【四声系统】是韵书的存在基础。

前述各种《韵书》是研究汉字声音性质的辞典类书目。而我们所谓的《诗韵》，也是指着这些韵书。但就其使用功能来说，诗韵之韵书，其实并不等同于汉语音韵学的这些《韵书》。所谓“诗韵”所要求的，仅仅是《韵书》中关于【声】的分类。也就是，对于写诗的作者之规范，仅仅是《韵书》中字的声系属性，即，每个字，是属于平上去入中的哪一种。对于诗作者而言，确定字的声系属性（平上去入），是查询《韵书》的唯一目的。至于字的具体读音，如何反切，对诗词作者来说，无关紧要。即，《诗韵》的作用，只是区别字的声系分类，而无关于怎么读的读音腔调。

既然《诗韵》的作用，只关乎文字的声系分类，而无关文字的读音腔调。那么，什么时代的什么地域的什么口音，都不影响诗人对于《诗韵》的使用。也就是说，《诗韵》的功能，只与汉字本身有关，而与时代无关，也与地域无关。这也是《诗韵》一千多年来本性不变的原因所在。毕竟，隋以来，历经隋唐宋元明清民这些大朝代，每个朝代的主流口音都不一样。即使同一时代，各地域的口音也不一样。《诗韵》的统一运用，不拘时代变化，不羁地域复杂，而使得普天之下，只要汉语所及，皆可使用《诗韵》，也使得不同朝代不同地域的诗作者以及读者，可以依据《诗韵》，共享及交流彼此作品，互相读的懂，互相无障碍理解。所以，《诗韵》的历史意义是，它促进了大中华的大一统，为中华文化的千年传承立下不世之功。

我再强调一下，《诗韵》存在的基础是【四声系统】。《诗韵》存在的意义是字的声系分类，而非具体口音的注音。它不是注音表。也就是，不论什么语音品种，对《诗韵》来说都是一样的。《诗韵》只决定声系属性，而不负责注音。那么，单一的语音体系就无法构成《诗韵》，毕竟，《诗韵》的声系形成，以及语音采集的分类归类，是综合各地口音，以及各方国的音腔之概率性归纳。它是汉语音系中的各种各地各时期的一种概括性归纳，而不是以具体某一特定口音为采集对象。“普通话”就是各种口音之一。不论“普通话”的普及范围多大，不论它的发声语系优越还是拙劣，它的属性，仅仅是众多口音中的一种。它与广东话、闽南话、山东话、湖北话、四川话等等属性的一样的，我们无法否认的是，普通话，只是口音的一种。那么，把这样一种口音来定义为《诗韵》，根本不符合《诗韵》的本质定义。如我们前面一再强调的，《诗韵》只关乎声类，而无关口音。

所以，以普通话为唯一蓝本的《中华通韵》其实不是诗韵。或者说，它只是被强行称为《诗韵》的伪诗韵。说它伪，还因为，它不仅仅只是语音的一种，而无关声类。更因为，它的声系属性，只是【三声系统】，即“平上去”而没有入声。如此，它无疑就是一种残缺的汉语语音表现体。大家熟知的【入声三派】只是对普通话而言，不论是民国政府还是当朝政府，都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取消【入声】的存在。而至于普通话里取消【入声】那只是针对普通话而已，入声的声系属性，是中华汉字存在的重要基础之一。普通话，因为百年来强制推广的原因，是达到了一个划时代的普及巅峰。但，它也仅仅是中华汉字诸多语音中的一种，它取代不了各地方音方言，事实证明，它推广的再强制，其它语音依然存在。福建话、上海话、云贵川、两湖两广两河、该怎么说本地话，依然怎么说。普通话的推广利弊兼有，如何看待普通话，尚可多方商榷。我的态度是，拒绝外行主导，拒绝行政干预，拒绝伪专家杜撰。

《中华通韵》是【三声语系】，《平水韵》是【四声语系】，二者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平水韵》是经过千年实践的“诗韵”，而《中华通韵》标称“诗韵”实则非诗韵。很可能，《中华通韵》编纂者对“诗韵”二字有什么误解，真期待听到他们的学术解释，而不是拉大旗作虎皮的打官腔。又因为语系不同，【三声】与【四声】不同频，不同性，所以，也决不可能有“双轨兼用”的可能。在此，也坚决反对二者的【双轨制】。李鬼与李逵，怎么可能双轨制？

中华汉语韵书，确实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时代，韵书不一样。但千年的历史表现证明，韵书之变，变在韵部的多与少，韵声的简与繁。而不变的，是【四声语系】。平上去入之四声，永远是汉字声系属性的根本所在，它不仅仅确定汉字的声系属性，也创造了中华文学之璀璨巅峰。如果没有入声，很难想象唐诗宋词会否存在。普通话区区百年之历史，改变不了中华汉字的根本。而对于诗词作者来说，你只负责写诗。而诗的怎么读法，与你无关。你决定不了谁应该怎么读。读音是读者的事，无关乎诗的写作。

再强调一下【时代性】，那部《中华通韵》推出的唯一理由，就是时代变了，时代进步了，现在的口音，与古代不一样了，怎么还使用千百年前的“诗韵”呢？这些理由貌似有理，实则荒谬。这是外行话中的外行话。所谓【时代性】对中华诗词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中华诗词的精彩，在于一种不依时代变化而变化的【永恒性】。真正艺术的魅力，不是时代改变就一定要改变。如果凡事以时代变化为先，那么，前贤的经典还要不要了，祖先的文化教道还尊不尊了，我们的爹娘还要不要去孝敬了。这个世界，有一种变化，更有一种永恒。往往那种永恒，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日月不变，山川永恒，真情依旧，恩怨分明。所以，时代的变化，真的不是理由。

口音变化，一千多年来变化多少次。口音不同，同一时代的不同地域，口音差别又多少，十里不同音，隔村是它乡。如果每个朝代都改变一下，那么我们还能看到千年前伟大诗人的经典吗？《诗韵》千年不变，是古人傻吗？不知道改革吗？很明显，傻的不是古人。

二、写诗要用《诗韵》，读诗也要依据《诗韵》吗？

前面说了，《诗韵》只是规范写诗人，而无关乎读诗人。我反对以普通话为依据的《中华通韵》，但是不反对使用普通话读诗词，哪怕读唐宋诗篇，读《诗三百》使用普通话也可以大读特读。据说，某诗词大咖放言“读诗怎么能用普通话呢？”真觉得好笑！读诗应该用什么口音？除了戏班子以及各剧种演出有要求，其余，谁规定读诗怎么读了？谁规定读诗必须用什么腔调了？谁又有资格这样规定？

《诗韵》所以规范声系分类，所以统一四声的界定。其原因就是面临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语音统一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且，也没有必要做到完全统一。方言，本就是汉语文化的一个不世之精彩。方言，是汉语言宝藏之一。抹杀方言者，一定是中华历史之罪人。那么，这种口音的多样性，当然也是中华文化的精彩表现之一。中华民族的包容性，也包括对口音多样性的包容。即使在古代时代的所谓“官话”也决不是强行普及的，“官话”的用处更多是规范写作，更多是的文本之统一，而非口语交流的强制一致。那么，我们的结论来了，写诗有规范，规范的是每个字的声系分类。而读诗则无规范。南腔北调皆有理，爱咋读就咋读。也就是，如果强调读诗该用什么腔调读，怎么读音才是正确的，那其实等于，把读诗变成“戏班化”。写诗须尊重入声的存在，而读诗却不一定非得读出入声，何况，此入声不等于彼入声，你的入声有啥权威可言？戏声而已。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孙连宏：网名舍得之间，客居洛阳，著名诗人，资深学者，诗词评论家，长青诗学院荣誉院长，多年致力于诗学文化的普及教育。著有《诗学要义》、《唐韵大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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