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花又开

钟山凤鸣

　　园槠，学名甜槠，别名茅丝栗、丝栗、甜锥、反刺槠等，是一种壳斗科、锥属的常绿乔木。很多人知道、或者见过苦槠，然而知道甜槠的人却不多，因为自然界中甜槠比苦槠稀少。顾名思义，甜槠果实自带甜味，而苦槠果实则自带苦涩味。甜槠的壳斗跟板栗一样，像个刺球，果实也是缩小版的板栗，客家话习惯在物品名称后面加一个后缀“子”，于是，它就有了一个很温馨、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园子”。

　　 ——题记

　　谷雨初候，青萍始生，又到了“园子”花开的季节。

　 “园子”花仿佛刻意地错过春天，谷雨节气刚过，在“杨花落尽子规啼”的时候，悄悄地绽开了。它低调地开着，不与桃李争奇斗艳，也不慕春花蜂飞蝶拥，浅浅的乳白色，或是稍显温暖的米黄色，毫不张扬，朴素低调、淡雅大方。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暮春、初夏之交湿润的空气里，沁人心脾。

　　笔者老家祠堂后龙山的山坡上长着连片的、大约三四十株园槠树，树干高耸，枝叶茂密，四季常绿，和杉、樟、木荷、凿等树混生，形成一片郁郁葱葱的原生态树林。听村里的老人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因为是家族的“风水林”，即使在动荡的特殊年代，也未曾被砍伐和破坏。

　　“园子”在每年秋冬之交成熟，在曾经物资匮乏的年代，就成了大自然给山里孩子们的福利。中秋节后，“园子”虽未熟透，却已经是可以吃了，嘴馋的小伙伴们早就等不及了，相约着避着大人，偷偷摸摸地溜到后龙山去摘“园子”。那时“园子”还挂在高大的树上，得爬上去摘采，这就非常考验攀爬能力了，小一点的孩子是爬不上去的，只能用羡慕、渴望和向往的眼神 看着哥哥姐姐们手脚并用地爬上大树，像猴子一样地腾挪闪转，把一些够得着的长着果实的枝条折断，小把小把地往树下扔，小屁孩们则兴奋地在树下蹿来蹿去，把枝条捡起来、集中放在一起。由于“园子”尚未熟透，完全包在刺壳里面，这时必须借助天然的工具，比如石头、砖头、木棍，把刺壳砸裂，然后用两只手把刺壳掰开，抠出里面的果实。两手的食指、拇指，经常扎入坚硬、锋利的刺，又痛、又痒、又麻。难以避免出现用力过猛，把“园子”连外壳带果肉都砸烂的情况。小伙伴迫不及待地用后槽牙咬破内壳，白色的果肉就与内壳分离，或者再从嘴里拿出来，用手指轻松抠出或挤出来。果肉富含淀粉，吃起来非常甘甜的，甚至味道比板栗更好，那时的感觉只能用“人间美味莫过于此”来形容了。

　　霜降节气前后，熟透的“园子”刺壳在树上自然裂开，坚果就脱壳而出，从树上掉了下来。特别是深秋或者初冬，一阵大风吹过，就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山里的孩子们就会带上蛇皮袋、麻布袋等，去深山里捡“园子”，因为山高路远，要走六七华里甚至十几华里的山路，天灰蒙蒙亮就出发了。到了园槠林之后，大家分散开来，手忙脚乱地用五个手指叉开，当作扫把，把散落在地上、干树叶底下的果实归拢到一个地方，用手一把把抓起或逐个捡起来。由于山里地面不干净，更多的时候，靠拇指和食指捏着逐个捡起来。一上午捡一二十斤，甚至半麻袋都不费劲，下午就满载而归。

　　“园子”不仅可以生吃，还可以像板栗一样炒或煮熟了吃，因其果肉富含淀粉，口感粉糯、甜味足，甚至比板栗更美味。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很多家庭都会在秋季的时候去山里捡一些“园子”，然后炒熟了，作为晚上看电视或聚在一起闲聊时解馋的零食。另外，“园子”还可以磨成粉，然后做成各种风味小吃，或者是用来发酵酿酒。而苦槠因为含有较多的涩味单宁物质，自带苦味，既不能生吃，也不宜炒熟了吃。不过这些难不倒智慧的古人，他们把苦槠多次浸泡、漂洗，去掉涩味之后，磨成粉浆，可以制作成为苦槠豆腐，味道不错，可用于缓解粮食不足。如今，一些地方的苦槠豆腐居然成为当地的特色小吃。

　　“园子”个头太小，果肉不多，加上纯野生、产量不高，而且采摘麻烦，更主要的原因是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板栗的种植量很大，而且它的果实比甜槠大很多，价格也便宜，自然也就很少人再去捡了。所以市场上很难见到有卖，想吃还真的难买到。每当园槠成熟的季节，在盛产园槠的福建、江西、湖南等地一些山区的赶集日（客家人称为“圩日”），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农村大婶蹲在不显眼的路边，用簸箕摆放着或用布袋装着“园子”，在摆摊售卖，宛如惊鸿一现。

　　如今，板栗成了常见的食材，我每每在品尝“板栗烧鸡”等美食时，不经意间总会想起与它同为《冰河世纪》里那颗橡子的亲戚、同属“壳斗科”大家族的成员，那个宛如蛰伏在深山老林里、不为世人所知的高人雅士——园槠，它的果实还有一个承载着多少人乡愁的乳名——“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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