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作家园林：刘旭闪小说三题

老东（刘旭）

闪小说三题

文/刘旭（甘肃兰州）

外边天气，好得很

退休不久，陈老头就中风了。经过抢救和康复治疗，最后坐着轮椅回了家。

儿子儿子媳妇都是上班族，只好找了一个保姆，专门照顾陈老头。

保姆姓张，是儿子托乡下亲戚从乡下找来的。

儿子给小张说，病人需要多锻炼。尽管下半身有后遗症，但只要扶起来搀着，还是能走。吃饭什么的，做好，端到面前，让他自己吃，看着就行。总之，要听老爷子话，好好照顾他。也要监督着，勤活动手脚。

陈老头听了，大着舌头，抢着替小张说，你不用说，我会给她说的。

听了儿子的话，小张就开始认真地履行起自己的职责。每天早上，服侍着陈老头起来，收拾吃喝完毕，就开始扶着他走路锻炼。走了一阵，陈老头说，外边天气好得很。

小张明白，陈老头想下楼。就推了轮椅，来到院子，继续扶着陈老头走路锻炼。

院子里有许多健身设施，陈老头让把他扶到一些设施上，让小张站开，自己吃力地锻炼。

儿子偶然碰见，责怪小张说，怎么能让他自己锻炼呢？回到家里，叮嘱小张说，家里锻炼就行了，不要下楼。

陈老头听见了，故意给儿子说，外边的天气好得很。见儿子不理，就翻来覆去地说。

儿子没好气地说，你想下去？都这样了，下去怎么能行？

于是，陈老头和小张再下楼，就避着儿子。

一个多月后，小张说给儿子说，叔，爷爷会走路了。儿子一看，陈老头不需要人扶，挪着脚，自己能走好多步了。于是问，这是下楼锻炼的结果？

小张说，是啊，我们一直在楼下锻炼。

儿子十分惊喜，对陈老头说，外边天气好得很。

陈老头瞪了儿子一眼，没有作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人都说一个人老了，大多会贪财怕死没瞌睡。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老李头不是一个贪财吝啬的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开始贪财，而且瞌睡少了起来。怕不怕死，谁也没有问过，不知道。

老李头已经八十多岁了。刚退休时，退休金确实不高。一个普通工人，在二十多年前退休，能有多少退休金呢？要不是近年来年年增长，哪里会有四千块多钱？

刚开始拿一千多块钱时，李老头还算满足。给没有工作的老伴给一半，其余家里买什么，孙子零用，从不吝啬，基本花光。但慢慢地，除了给老伴给，家里用的，孙子零用，就开始吝啬起来。

儿子儿媳妇都是公务员，孙子也参加了工作，成了家单过。老李头有没有退休金，其实不再重要。但老李头觉得，退休金虽然涨了，物价也在跟着涨。因而，为了以防万一，必须省着花。

儿子知道，老爹省吃俭用紧巴了大半辈子，有钱舍不得花，也属正常。但老伴和儿媳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

老伴说，都老了，存那么多钱干嘛？

儿媳妇说，咱不缺他那几千块钱，但不想法花一些，不甘心啊。

于是，老伴和儿媳妇，总会开玩笑挤兑老李头：花钱。

李老头本来除了行走有些不便，思维还算清晰，但一听说要花钱，就装糊涂，一本正经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老伴和儿媳妇知道老李头在装，就故意和他开玩笑。一个说，咱没钱吃饭了啊，你得掏钱啊。一个说，咱没钱交电费水费天然气费了啊，你怎么能不管呢？

老李头出一阵神，实在被纠缠不过，就只好悻悻地掏出一些钱来。从神情上看，十分不情愿。

妈，你吃饭了吗

得知老同学韩正把乡下的老父亲接到了城里，我和妻子商量，双休日一起去看看老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来岁的老人。身材不高，面容消瘦，腰有些佝偻，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苦了大半辈子的庄农人。

老人见了我们，满脸关切地问，妈你吃饭了吗？

韩正一边给我们让座，一边大声对老人说，你认错人了，他不是我奶奶，是我同学和他爱人。

老人听了，若有所思，不再吭声。韩正将老人扶到他房间，安顿好出来，说，患了痴呆症，认不出人， 你们不要见怪。

我们自然不会见怪，开始问老人的病情。

韩正说，之前一直在乡下一个人生活，我不放心，想接到身边照看，但他怎么也不肯来。前几年，村里有人发现不对劲，告诉我说好像失去记忆了。这才硬接了回来，去医院治疗了，也没怎么见效。好在身体还行。

妻子好奇，问，老人咋会把我们认成他妈呢？

韩正说，可能是心里有了阴影吧，人虽然糊涂了，潜意识里还是没有抹除。接着，韩正向我们说了老人过去的事。

逢饿劫的那些年，老人才十来岁，达（父亲）早过世了，家里只有娘儿两。不到开春，粮食就完了，人们开始挖草根剥树皮吃。一天，老人妈不知从哪里弄来小半碗秕谷，下在锅里，说吃完了就去逃荒。做好了，感觉不行了，就把汤全给了老人，自己生生饿死了。老人还不大懂事，一个人逃了出去，总算活了下来。但从此就落了心病，每次吃饭，总会想起饿死的妈。现在失忆了，这事还是没有忘，见了生人，总要这样问。

我和妻子听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安慰韩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