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要咋个回答

人生如水

　　昨天在路上偶然遇到有十多年未见的一个朋友，虽说多年未见，但远远的还是就把对方认出来了。他竟撇下妻子，小跑的过来，边跑边喊着我的名字。当两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咬着牙，用力的上下抖动紧握的双手，以极不满的语气说“上来咋不打个电话？”在之之呜呜间，看着他瘦弱的样子，我岔开了话题。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俩是同年调省城一个单位的，只是不在一个处。虽说不在一个处，可两个处只隔一面墙，门挨着门，办公室悬挂的门牌风一吹都快要踫一起了。所以，有时，一天上厕所都会遇着几次。两个处的工作本身也有联系，加之两个处长配合协调得又好，每年都会找个当时比较有特色的吃法，给大家创造相聚的机会。那年，进馆子吃顿饭可还是件很稀奇的事，聚一次够记半把年呢。哪象现在，住追求上百平方，吃讲究营养健康。我俩都住在单身楼里。房间不到20平米，卧室带一个卫生间和可以放个夜化气灶的伙房。我俩中间隔着一家人。刚住进时都是单身，后来，都成了结婚时的新房，一直到小孩都四五岁了，还住了段时间。那年代，工资都不高，节约是一种风尚，液化气只舍得炒炒菜，若要长时间炖个腊肉之类东西，都是烧炉子，用峰窝煤，由于房间小，家家都把炉子放在走廊上，炖菜就在这里，谁家吃个什么，一层楼都清清楚楚，不仅是闻得着香味了，有时还会俏皮的顺手揭开锅盖看下，里面炖的是什么。他在我先结婚，他家的饭我可没少蹭，什么乳腐，豆豉，藠头之类的咸菜就甭说了。当然，吃人三餐还人一席的礼数我还是懂的，我通常是找个有朋来的时间，把他们叫来家里，既把朋友招呼了，也把人情还了，更主要的是这种气氛好。多数情况下都挤得转不过身、坐不下去，但一点都不影响干杯的豪情，所以，也没人计较，就是感觉爽。每次聚会，不躺倒两个收不了场。唯一没有人倒下的一次是，拥挤不堪的房间里，前后进出近二十个人，有喝一两杯就走了的，有走了又转来的，战斗到最后的，一个比一个兴致高，没酒了，住这楼的把家里的拿来喝，快零晨了，他还要喝。真的没酒了，他骂我“羞人，请个客酒都不够！”。那个狂躁场面，什么都不怕，处长也敢骂。说来也怪，骂处长也没人告状，即便过后那晚的事传到处长那里，处长也只笑笑说，那是喝多了。同事之间，没有那么多猜疑，上下级之间没有贵贱之分。工作中是同事、领导，生活中是朋友、大哥。翻开岁月这本书，越读越难读，难就难在走着相同的路，却有着不同的领悟，穿梭在人海中，拼搏在江湖上，苦了累了，不要说骂，连哭都要找个无人处。或许正是有当年的狂热青春，才有今天的美好回忆，也才有一句“上来咋不打电话”都如此刺激。人生走的路有两条，一条用心走，叫作梦想；一条用脚走，叫作现实。如果心走得太慢，现实就会苍白；如果脚走得太慢，梦想就成了黄粱美梦。精彩的人生，莫过于心走得很美，又与脚步合一。感激那个家窄心宽的岁月，感谢有梦想的青春。

　　搬进了百多平米的单位团购房，我们还住一个小区，至今，都蜗居这里。房子宽了，工资长了，观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已经不习惯在家里招呼朋友了，来人基本都安排在了馆子里。后来，我到离省城百余公里的市（州）工作，虽说距离不是问题，但毕竟不似同城那样方便，联系自然少了很多，电话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憾。出差到了对方所在地，戏称“报到”的电话是第一件事，合适的时候，忙里偷闲的也会小聚一下。工作，家庭，人生，什么都聊，白酒这个时候几乎成了一种摆设。见了面，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告别时，还总是意犹未尽。那是有懂的日子。2011年我去参加培训，培训地与他办公楼只隔着一条马路，放下行旅箱，我就急忙给他打电话，我才说来省里参加培训，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晚上你只有自己解决了，我约了人要说事”。我们一惯形成的对话风格，很好理解，但过后都一定有个交待，可这次没有。这是我最后一次在省城给他打电话。在这三个多月前，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出差在外地。

　　这么巧，我等5路公交车，他也赶这路车，这个站还只有5路车。

两双手还没放开，握着抖着，他说的话，我只记住“上天留给我们见面的机会”，其它的什么也没听着。脑子象是按了快捷键的显示屏，涮涮涮的闪现着过往的一幕幕。5路车来了，他拉我去上车，我深深的给了他个愧疚的身势。未缓过神的我，就象那只睡梦中惊醒的狼，快跑，慢了就要被狮子吃掉，于是，向着太阳奔跑。又象那头睡梦中惊醒的狮子，快跑，慢了会被饿死，于是，向着太阳奔跑。清醒了的我意识到自己不是狼也不是狮子，不能对它们说什么，但为了生命，奔跑无可非议。我是俗人，可不世俗。联系是朋友惦记的桥梁，麻烦是朋友感情的营养。朋友之间的感情，很大程度上是靠麻烦出来的，十多年的误会，皆因怕字起，怕给对方不便，怕给对方为难，一句话怕给别人添麻烦。车子驶出了视线，那句“上来咋不打电话”反复扣击我的耳膜，搜肠刮肚，我真的没想出那句合适回答他的话。